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美国民谣歌手 鲍勃·迪伦（Bob Dylan），诺奖委员会为他制定的颁奖词是：“在伟大的美国歌曲传统中创造了新的诗意表达。”这一年，Dylan本人并没有出席12月10日在斯德哥尔摩举办的颁奖典礼。他的老友，被誉为“朋克教母”的派蒂·史密斯（Patti Smith）在典礼上演唱了他的经典之作《A Hard Rain’s A-Gonna Fall》。演出当天发生了一起小插曲，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便活跃在美国摇滚舞台的派蒂·史密斯在唱完第一段后一时忘了后半段歌词，面对台下众多学者、瑞典国王和王后，她诚意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台下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人们在派蒂唱起第一段时已陷落在她的声音里。她坚定，专注，比Dylan本人的现场演出风格更多一分从容。她向观众深深鞠躬，示意乐队重新开始。《纽约客》对这场演出的评价是：一个超凡的派蒂·史密斯。
她没有理由不紧张。
2016年获得诺奖的鲍勃·迪伦今年75岁，距离他1962年发行第一张专辑已过去54年。2016年在诺奖颁奖礼上唱起鲍勃·迪伦的派蒂·史密斯今年70岁。1962年，她只是个疯狂收集Dylan唱片的少女粉丝。
半个多世纪过去，在举世瞩目的颁奖盛典上亲声献唱偶像的歌曲，她赢得了全世界的掌声。这场少女梦的实现迟到了整整54年。
派蒂·史密斯无疑是当今世上最幸运的摇滚艺术家之一，与她同时代的摇滚歌手多死于毒品和自杀，她是极少数到今天还活跃在舞台的女歌手。她1975年以专辑《马群》（Horses）正式出道，07年被列入摇滚名人堂。她是歌手，诗人，画家，是继鲍勃·迪伦之后把摇滚乐和诗歌结合得最完美的人。
今天给大家深八这位幸运少女的成长之路，用阅读君手上这本史密斯亲笔撰写的英文版自传Just Kids 。我们的故事从她与摄影艺术家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永隔两世的爱情说起。
并非悲剧，而是上个世纪最美的爱情童话。
派蒂19岁那年因意外怀孕被迫中止学业，在一家工厂做工。1967年，她怀着对艺术的无限憧憬只身前往纽约城。行囊再简单不过：几件衣服，一本笔记本，和《彩画集》（Illuminations）——她一生挚爱的法国象征主义诗歌代表诗人阿尔蒂尔·兰波的诗集。
那是六十年代末的纽约。那是柯川离开的夏天，是《水晶船》的夏天。手无寸铁的花童举起了双臂，中国试爆了氢弹，吉米·亨德里克斯在蒙特雷烧了他的吉他，调幅电台播放了《比利·乔颂歌》，纽瓦克、密尔沃基和底特律都发生了暴乱。那是《埃尔薇拉·马迪根》的夏天，爱的夏天。在这种辗转变幻的荒凉氛围里，一次偶然的遭遇改变了她的生命轨迹。
那是她遇到罗伯特·梅普尔索普的夏天。
派蒂和罗伯特偶然相遇，他们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对艺术敏感的天性，对生活无畏的体察之心使他们很快走到一起。他画画，制作艺术品；她写诗，在书店打工维持二人的日常生活开销。那年他们21岁，生活贫苦，但彼此慰藉，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刻，永不缺席。
I had no regrets taking on the job as breadwinner. My temperament was sturdier. I could still create at night and I was proud to provide a situation allowing him to do his work without compromise.
担起养家的重任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性格比较顽强，晚上仍能创作，能为他提供一个不用妥协的工作环境，我也很骄傲。
他们去看展，钱只够买一张票。他们轮流享用“参观权”，一个人进馆看展，另一个人在馆外等待。
On one such occasion, we went to the relatively new Whitney Museum on the Upper East Side. It was my turn to go in, and I reluctantly entered without him. I no longer remember the exhibit, but I do recall peering through one of the museum’s unique trapezoidal windows, seeing Robert across the street, leaning against a parking meter,smoking a cigarette.
He waited for me, and as weheaded toward the subway he said, “One day we’ll go in together, and the work will be ours.”
有那么一次，我们去了上东区相对较新的惠特尼博物馆。这次轮到我了，我不情愿地留下他自己走了进去。我已经不记得那里都展了些什么，只记得我透过一扇博物馆特有的梯形窗户，端详着街对面的罗伯特，他正斜倚在一个停车收费器上，抽着烟。
等我出来，我们朝地铁走去，他说：“我们总有一天会一起进去，而且是去看我们自己的展览。”
罗伯特时常因为缺少灵感而情绪低沉，派蒂的支持给了他继续创作的精神动力。
“You’re my family,” he would say.
你就是我的家人，”他会这样说。
I understood that in this small space of time we had mutually surrendered our loneliness and replaced it with trust.
我明白，在这一小段时空里，我们交付了彼此的孤独，又用信任填补了它。
“What will happen to us?” I asked.
“There will always be us,” he answered.
我们会怎么样呢？”我问。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回答
Who can know the heart of youth but youth itself?
除了青春自己，谁又能懂青春的心。
“只是孩子”的故事发生在华盛顿广场公园。有天他们去广场公园游玩，在喷泉旁边，一对老夫妇停下脚步，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俩看。罗伯特很高兴有人注意自己，深情地攥紧了派蒂的手。
“Oh, take their picture,” said the woman to her bemused husband, “I think they’re artists.”
“Oh, go on,” he shrugged. “They’re just kids.”
“哦，把他们拍下来，”女人对她一脸茫然的丈夫说，“我觉得这俩人是艺术家。”
“哦，得了，”丈夫耸了耸肩，“他俩只是孩子。”
认识派蒂前，梅普尔索普早已养成依赖LSD维持艺术创造力的习惯。每一次他因服药而情绪失控，她都悉心照料。在他向世人昭告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后，他们又作为亲密朋友相伴十余年，直到1989年42岁的梅普尔索普因艾滋病去世。从恋人到挚友的二十年间，他们从未缺席对方生命中任何一个重要的时刻，派蒂坦白：“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完整无缺，他是我一生中最完美的艺术家。”
There is no pure evil, nor pure good, only purity.
世界上没有纯恶，也没有纯善，只有纯粹本身。
I learned from him that often contradiction is the clearest way to truth.
我从他身上明白了，矛盾往往是通向真理的最清晰的道路。
He wordlessly guided me. I was an oar in the water and his the steady hand.
我就是水中的船桨，而他是那坚定的手。
We wanted, it seemed, what we already had, a lover and a friend to create with, side by side. To be loyal,yet be free.
看起来，我们所追寻的正是已拥有的，一个可以并肩创作的爱人和朋友。忠诚，自由。
We promised that we’ d never leave one another again, until we both knew we were ready to stand on our own. And this vow,through everything we were yet to go through, we kept.
我们说好了再也不分开，直到两人都做好自立的准备。这个誓言，在经历了我们尚未经历的种种之后，仍然遵守着。
Perhaps it was an awareness of time passing,the last summer of the decade. Sometimes I just wanted to raise my hands andstop. But stop what? Maybe just growing up.
这个十年的最后一个夏天。有时候我只想举起双手，然后停止。停止什么？或许只是停止长大。
It leads to each other. We become ourselves.
一切通向彼此。我们成为自己。
1969年，派蒂和罗伯特搬到纽约最著名的艺术家群聚地切尔西旅馆。派蒂的音乐事业开始起步。罗伯特继续艺术创作的同时，她也结识了自己在摇滚圈的第一批朋友。那时他们依然贫穷，可幸运女孩派蒂·史密斯即使在穷得连一个三明治都买不起的时候，都有着与他人不同的的甜蜜回忆。她因付不起汉堡的65美分而沮丧地转过头，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垮掉派诗人的代表——艾伦·金斯堡。
I got my tray and slipped in my coins but the window wouldn’t open. I tried again without luck and then I noticed the price had gone up to sixty-five cents. I was disappointed, to saythe least, when I heard a voice say, “Can I help?”
I turned around and it was Allen Ginsberg.
我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然后我才发现单价已经涨成六十五美分了。至少可以说，我失望透了，而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要帮忙吗？”
我转身一看，竟是艾伦·金斯堡。
He told me he was writing along elegy for Jack Kerouac, who had recently passed away. “Three days after Rimbaud’s birthday,” I said. I shook his hand and we parted company.
他告诉我，他正在为刚去世的杰克·凯鲁亚克写一首长篇挽诗。“就死在兰波生日的三天之后，”我说。
1975年，她的首张专辑《马群》发行。专辑在摇滚乐界引起了广泛的轰动，她将垮掉派诗歌表演和车库乐队摇滚结合在一起，被誉为“朋克摇滚桂冠诗人”。
《马群》的专辑封面是摇滚乐史上最著名的封面之一。从那时起，姑娘们开始疯狂地模仿封面上穿着白色衬衫的史密斯。与当时流行的女歌手专辑封面截然不同，这张凝重的黑白图片对照鲜明仿佛有一种致幻的效果：照片中派蒂瘦削的身影，牛仔裤、白衬衣，一条领带松松地吊在脖子上，居高临下，气宇轩昂。
而照片的拍摄者，正是她曾经的恋人，后来成为美国摄影史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的罗伯特·梅普尔索普。
拍照当天，罗伯特对派蒂说：
“We’re not making an album cover, we’re making art.”
咱们不是拍唱片封面，咱们是搞艺术。
My aural sword sheathed with Robert’s image.
我的听觉之剑，要插在罗伯特的视觉之鞘里。
1979年，派蒂随恋人弗雷德·索尼克·史密斯离开纽约，定居底特律。她与罗伯特的联系开始变少，却依然鼓励对方的艺术创作。史密斯为罗伯特的影集写诗作序，罗伯特则不间断地为她拍照片。1986年，派蒂怀上第二个孩子，那一年，罗伯特被诊出艾滋病。
每次去纽约，罗伯特都会给她拍照。1987年，41岁的梅普尔索普已经病得不行。这一年在他生日当天，派蒂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从底特律赶到纽约，他坚持要给派蒂一家拍全家福。最后，他给派蒂和女儿 Jesse 拍了一张照片。那是他生前为她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Ever the protector, he promised, as heonce did in our own portion of Twenty-third Street, that if need be we could share a real home.
这个永远的保护者，他承诺，就像他曾经在我们第二十三街的窝里时那样，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分享一个真正的家。
89年2月，她为他写下最后一封信
Dear Robert,
Often as I lie awake I wonder if you are also lying awake. Are you in pain or feeling alone? You drew me from the darkest period of my young life, sharing with me the sacred mystery of what itis to be an artist. I learned to see through you and never compose a line or draw a curve that does not come from the knowledge I derived in our precious time together. Your work,coming from a fluid source, can be traced to the naked song of your youth. You spoke then of holding hands with God. Remember, through everything, you have always held that hand, grip it hard, Robert, and don’t let go.
The other afternoon, when you fell asleep on my shoulder, I drifted off, too. But before I did, it occurred to me looking around at all of your things and your work and going through years of work in my mind, that of all your work, you are still your most beautiful. The most beautiful work of all.
Patti
亲爱的罗伯特：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想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躺着没睡呢？你还在疼着或者感到孤独吗？你曾把我从最黑暗的那一段青春里拉出来，与我分享那些造就着艺术家的神圣的秘密。我学着去看懂你，我写过的每一句，画过的每一笔，无不来自我们在一起的珍贵时光中我所得到的知识。你的作品，来自涌动之源，能够追溯到你赤裸的青春之歌。你那时说起过握住上帝的手。要记得啊，经历了所有的这一切，你其实一直都握着那只手呢，紧紧地握着它，罗伯特，不要放开。
另一个下午，当你枕在我肩头睡去，我，也睡着了。但在睡着之前，忽然有什么让我想看看身边你所有的作品，同时也在脑海里打量着这么多年来你的作品，在你所有的作品中，你仍然是你最美的作品。最美的。
派蒂
1989年3月9日，梅普尔索普因艾滋病逝世于美国波士顿。
12月30日是派蒂·史密斯70岁生日，我们把这本童话献给所有相信爱情，忠于友谊的人。祝少女派蒂生日快乐。
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豆瓣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