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语文教师占据着学校推进阅读工作的“第一把交椅”。这是厚重的使命，同时也有几分现实的无奈——在校园里谈到阅读，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语文教师。“语文”似乎是离“阅读”最近的一门学科。
事实上，在教学生阅读这件事上，没有局外人。《成长教育周报》采访了多位一线教师，涉及数学、英语、美术、音乐学科。她们在带学生阅读的过程中，更加接近学科本质，找到更多关于教育的真相。
当数学教师开始教阅读
对于很多人来说，很难想象一位数学教师上阅读课的场景。实际上，数学阅读已经有了不少成型的实案探索。“遇到一些很难理解的数学概念，我会借助童话故事来教学。”山东省诸城市玉山小学数学教师梁巧稚教四年级，在她的教学范畴里有一部分工作和语文教师“重合”：找绘本、读童话、写日记，甚至是续写故事。
乘法分配律是小学阶段的重难点，梁巧稚会给学生讲《数学万花筒》里的一个故事：狐狸把整条鱼分成鱼头和鱼尾，分开卖虽然单价下降，但其实并没有便宜，森林里的小动物受骗了。一分一合间包含乘法分配律。
寒假期间，学校微信公众号“诸城市玉山小学”发布了一条关于数学绘本阅读课程的推送。数学教研组经过多次研讨，确定了一批适合低年级学生阅读心理、个性特点和接受能力的数学绘本。这份书单分为四大部分，分别是数与代数篇、图形与几何篇、统计与概率篇、综合书目篇。教师还制定了数学绘本阅读的“三步攻略”：教师引领、学习绘本；亲子共读、分享绘本；自主阅读、表达绘本，由易到难逐步推进阅读。
梁巧稚表示，数学阅读与语文阅读相比有显著的区别。“数学终归有一个目标，在阅读中训练学生的数学思维。读完故事以后，学生从中提取隐含的信息、建构数学模型，再转换成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数学阅读的指导思路清晰，不能偏离数学的本质，而故事的意义在为干涩的数学概念包上一层“糖衣”。
同样是写日记，语文教师的要求是把“去超市”这件事情有头有尾地讲完整。在纠正错别字、标点符号之外，数学教师更关心物品的标价、计算过程是否准确，以及有没有更简洁的计算方法。“数学作为一门工具，最后还是要落在生活里。”梁巧稚认为，数学更重要的价值在于帮助学生解决生活中的现实问题。
在与山东省仅有一省之隔的上海市，同济大学附属实验小学教师黄诗韵也在推动数学绘本阅读。2018年，教龄为1年的数学教师黄诗韵提交了《上海市青年教师教育教学研究课题申请书》，课题名称是《基于核心素养培育的小学低段数学绘本阅读课程开发与实施研究》。这一课题受到了学校的重视，并迅速成为学校推动全学科阅读的抓手。
之所以能早早地锚定方向，得益于黄诗韵在大学期间的经历。当时她与同学共同创业，专注于研发数学阅读课程。团队曾与蒲蒲兰绘本馆的工作人员深入交流，黄诗韵在这期间感受到了绘本的魅力。她特别推荐无字绘本，《疯狂星期二》是不得不提的代表作。“《疯狂星期二》的文字极少，教师可以通过画面训练学生的逻辑推理能力。这是重要的数学素养。”黄诗韵认为，以图画为主导的绘本能够更好地与数学知识相链接，给予学生更大的理解空间。
周三是学校固定的“快乐活动日”。每周三15:00~16:00，一年级学生都会上一节数学拓展课，连续上1个月。到了二年级，这门课不作为“必修课”，学生如果感兴趣可以选修。黄诗韵的研究成果《让数学带来生命最纯粹的快乐——数学绘本阅读课程》曾获全国小学绘本课程与教学研讨会征文大赛一等奖。正如成果标题所示，她希望让学生体验到来自数学的纯粹快乐。
期待总是带着理想主义的瑰丽。谈到数学阅读教学的初衷，浪漫的外壳在现实中褪去。两位教师都叙述了数学教学中残忍的部分——学生读不懂题目。这是最现实的场景，但又时常发生：学生只理解了字面意思，没有理解数学逻辑，更谈不上运用公式解题。即便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学生也很难作答。数学绘本阅读是她们在教材之外选择的一种教学途径。
全学科阅读“全”在哪里
数学教师教阅读是一个好的开始，但这并不是全学科阅读的全部。更为重要的是，学校要形成全学科阅读的组织框架。在山东省威海市高技术开发区沈阳路小学，全学科阅读有着清晰的组织框架。学校教科研负责人宫茜教英语，她以英语学科举例说明。英语教研组集体备课，依据学科性、趣味性、适切性原则，形成学科拓展、方法指导、跨文化视野、品格培养等阅读资源。外语教学与研究社出版的丽声“北极星”系列分级绘本与教材相契合，宫茜常常用它导入课堂，对日常教学进行补充和迁移。对英语感兴趣的学生，可以申报周三下午的英语绘本选修课。每到周六，一些家长带孩子到校内有声英语阅读图书馆参加“萤火虫亲子阅读活动”。
“在英语阅读素养的培养中，我们注重阅读能力和阅读品格。”宫茜表示，阅读能力围绕解码能力、语言知识、阅读理解和文化意识提升；阅读品格分为从阅读习惯、阅读体验两方面。教师采用图片环游、拼图阅读、持续默读、阅读圈等阅读技巧与策略，提高学生的思维能力。此外，学校设计进阶式的“阅读货币”——牙牙币、硕果币、参天树币。多样化的阅读形式在并行时自动形成分流，学生得到不同“浓度”的英语滋养。
就单门学科的阅读工作而言，沈阳路小学发动了教研组的力量，让阅读像教学一样常态化。更难能可贵的是，学校还形成了综合性、项目制全景全科阅读。学期前，同一年级的教师开讨论会，确定这一学期的共读图书。例如，三年级数学、英语、科学、美术、音乐等学科的教师曾从不同角度带学生共读《夏洛的网》。期末，各学科教师形成一堂展示课。展示课是浓缩的，呈现了手绘海报、舞台剧、读后感。让宫茜印象深刻的是，音乐教师和学生演唱了一首歌，词曲由师生原创，很动人。
未来，沈阳路小学的全学科阅读将更加系统。“最近我们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分主题组建书单，组建全景式阅读团队来实施。”这是对学校全学科阅读框架的再一次升级。宫茜表示，目前大致确定了5个主题：我和自然、我和社会、我和历史、我和未来、我和生命。人生无论在任何阶段，都离不开这5个主题。
河北邢台市金华实验小学团结校区的全学科阅读依托“葵花书友会”。3月23日，师生在钉钉共同开启“第三季葵花书友会”。每周一10:30~11:00，都有一位教师为学生上一堂绘本课。4月13日，美术教师李昭燕、马淑静共同解读 《金老爷买钟》里的童话与童画。绘本中的金老爷买了5座不同的钟，李昭燕反复带学生观察、比较钟表的造型、花纹、风格、色调、线条。绘本里的钟是16世纪西方国家的样式，李昭燕展示了我国古代的计时仪器日晷仪、沙漏以及现代钟表。
“学生读绘本时，是在培养审美能力，也是在积累美术元素。”李昭燕认为美术创作的基础是观察和积累，而绘本是优质的教学载体。那堂美术绘本课的最后，李昭燕留的作业是设计一款创意时钟并备注“创意说明”。一年级8班学生李浩宇设计了一款帆船钟表送给父亲，提醒他按时吃饭和休息。这幅画的背后有亲情涌动，“帆船”寓意着父亲的工作一帆风顺、乘风破浪。
5月7日绘本课上，音乐教师李沐曦选择的绘本是《不莱梅的音乐家》。这是格林兄弟写的童话故事，一群小动物历经艰辛来到了不莱梅小镇，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李沐曦挖掘到了绘本中的演唱内容，给学生播放了同名音乐剧。了解乐器知识是一方面，李沐曦希望学生从绘本中感受到团结的力量——这也和校区名暗合。课后留的作业是“节奏训练”，学生拿着自制沙锤打拍子。
全学科阅读的“下一站”是“跨学科”
当阅读融入不同学科，学科之间也不可避免地互相渗透。近年来，作为美术教师的李昭燕愈发感受到美术与语文的共通之处。一二年级学生的写作从“看图写话”开始。教古诗词的时候，语文教师常常让学生联想画面。
李昭燕联想到儿子画画的场景，他常常一边画一边小声嘀咕。她意识到，儿子是在用画笔讲述心中的一个故事，停笔就意味着故事讲完了。幼儿绘作的意义往往残缺而含混，更重要的是绘画过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图画是艺术的想象，故事是文学的想象，而绘本将这两者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这也是李昭燕将绘本引入课堂的原因。
那堂音乐绘本课之后，李沐曦也爱上了绘本。“学生对音乐课有预设，讲知识点、听歌、唱歌，基本上就是这个流程。”她认为绘本润色了模式化的课堂，一个有趣的童话故事调剂了教学氛围。不同于语文课，学生在音乐课上读绘本的状态更松弛。这是更具趋近于理想课堂的一种形式，她期待返校后当面给学生讲绘本故事的场景。
宫茜也谈到了这一点。“科学阅读和人文类阅读殊途同归，帮助学生更好地回答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认为，学科的基质是哲学的，学科之间的哲学往往同中有异，学科思维间具有启发性、包容性，甚至可迁移性。全学科阅读的本质是全人教育，培养适应未来社会发展的人。
对于梁巧稚来说，数学绘本阅读的意义在于培养理性思维，学会理性思考和判断。黄诗韵希望数学绘本阅读课能实现“人文性与艺术性的统一”。数学绘本阅读是教育的一种延伸，不能脱离育人的目标。黄诗韵将数学阅读课比作莫比乌斯环——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圈。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即双侧曲面，一个正面，一个反面；而这样的纸带只有一个面——即单侧曲面。在莫比乌斯环上，一条线可以向前无限延伸。这也像全学科阅读，未来可走的路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