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现实主义文学的归来

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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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台》陈彦著/作家出版社2020年6月版/49.00元

关键词 戏剧 文学 小说   

○李红强

在《主角》出版之前对作家陈彦了解甚少。《主角》读后,未曾料到忆秦娥的形象在过后一周的时间里仍然在我眼前峭然耸立。以形象将作品刻进读者的记忆,真是久违的体验。接连读了他的《装台》,然后是《喜剧》,同一的文学感受更加深了对陈彦的敬意。陈彦是陕西作家,起初从事戏剧的编剧。风行一时的“陕军东征”时,还是别人;从柳青、路遥、贾平凹、陈忠实等经典化的过程中,也还没了解到他。陈彦避开了文学的潮流,但那片神奇的关西大地与汉赋唐诗的文学传统,配上作家对文艺的忠贞不渝,终究还是让“低调”的陈彦矗立在世人面前。

一部《白鹿原》展现了陈忠实试图深度把握革命史的宏大企图,贾平凹始终将自身幽深的才情与纷繁芜杂的世相相互渗透,其高产的作品又让他的文学世界摇曳多姿、波澜纷呈。三部曲《装台》《主角》《喜剧》呈现的陈彦,则朴素了,这里有他最熟悉的戏剧世界,戏中虽有乾坤,毕竟还是专业领域:《装台》是一群服务戏剧舞台搭建工作的“下苦人”;《主角》是舞台“主角”更迭中的冷暖悲辛;《喜剧》则写尽舞台上丑角的光怪陆离、一瞬间的悲欢转化。三部曲凝笔墨于“戏剧人”戏里戏外的故事,既勾勒出戏剧这种艺术形式在当代种种冲击下的继承与变迁史,又是戏剧“行当”中人的生活和命运史。迄今以来的当代文学史,惟有陈彦将“当代梨园行”作出了完整而深度的呈现;不经意间,陈彦为当代文学的原野开辟了新的花园。 

陈彦还以“梨园行”的创作,为当代小说迎来了一次常识的“回归”。戏剧与小说有体裁之异,更有美学之别。戏剧犹如樱花,绽放于一时,璀璨于小小的舞台,在有限的天地里让故事激烈冲突,让人物命运刹那间变得激越。小说则如一副清明上河图,或徐徐缓缓、摇摇摆摆,也有暴风骤雨、金戈史诗,但大体上还是由着你的性情,随时随地在文字、故事的荡漾中感受大千世界的细节。虽然塑造人物对小说也是常识般的老话题,但当你凝神细想,“塑造人物”在近些年来的小说中总被忽略。作家的意绪、对世界的主张或观点竟常常成了小说的全部,人物反是这“意绪”的符号。如果试着选出这20年来的艺术形象,坦率说,小说这种艺术的贡献基本寥寥,倒是电影、动漫、游戏或者网络为我们提供了不少。

陈彦则不然,戏剧“当行”者的身份,以及戏剧美学的操练赋予陈彦小说最鲜明的特征,便是让笔下的人物真正立起来,所有的素材都围绕着人物的“灵魂”来剪裁。《装台》中的顺子只是万千“下苦人”中的一员,一个连自己的女儿都嫌弃的“窝囊人”——但是,矛盾如千重浪,一浪一浪催逼着他,将他层层环绕,他的承受和面对构成了小说的全部,“挣扎”成了这个人物的标识。《主角》中的忆秦娥则成了传统戏剧在当代时期的命运象征,传统精神的丢弃和回归、乡村与城市的文明冲突、主角与配角的舞台之争、爱情的忠贞与背叛、人前的赞誉和人后的流言……“矛盾冲突”粗粝、猛烈地砥砺出忆秦娥这个形象的亮度。

“回归”的不仅是人物塑造,还有辩证的现实主义文学价值观念和人生态度。“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栖息于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此而歌唱”,给奋斗者以精神力量,这是路遥给予陈彦的传承,但陈彦有更加坦然和辩证。悲喜剧的转换刹那之间,“常态”是生活与生命的本来。我们的文学作品在处理顺子的“挣扎”时,有着对现实的批判,比如卡夫卡式的荒诞,比如那种俯视的悲悯,还比如顺子的抗争等等。陈彦始终以平等的视角看着顺子的背影,无拔高也无轻贱,“把事当正事,把人当人看”——这是顺子的口头禅,也是他的常态,更是他形似窝囊实则坚忍的精神力量。《装台》全书紧张的叙事节奏也没有洋溢乐观主义的情调,在结尾处没有续上理想主义的光明尾巴,甚至还以家庭破坏者刁菊花的归来,预示着他的“挣扎”和“麻烦”还将继续。难道不是这样吗?高潮如电光石火,潮退处生活便回到了“本来”。现实主义作为文学的表达方式,虽然历经光明的、批判的、荒诞的、心理学的多种探索,凭心而论,还是这种平实的和辩证的更有力量——因为它实在,融含了你我脚踏实地的生活、梦想和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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