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弱水笔下的11位著名诗人

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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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花扯蕊:诗词品鉴录》江弱水著/商务印书馆2020年5月版/48.00元

关键词 诗词 古典 赏析

○陆蓓容

《指花扯蕊》让人想到诗词赏析的写作可能性问题。这是一本由报纸专栏化身而来的小书,作者谈论了11位著名诗人,分析他们的若干作品,并最终集合为一束。有过专栏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文章非常难写。但是作者却在后记里交代:写作之初,他已经大致有了计划,因此全书最终才呈现为一个相对集中的面貌,集中到具体的十一位诗人,集中到部分极其出名而部分知者寥寥的作品,乃至于集中到诗歌这门艺术的种种技巧。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匠心,所以全书文字在风格趣味上高度一致。

在传统中国,诗人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几乎可以说,识字以上的阶层,都有机会了解古典诗的基本韵律和写作要求。酒楼题壁,山石摩崖,以至簪、盒、枕、瓶、日用类书上印刻的“名篇”,都让人浸润在传统之中。而凡能写诗的人就能够读诗。即使不总在同一个高度上,它的作者和读者至少是同一群人。是以欣赏古典诗歌的文本,与古典诗歌的文本同样浩如烟海。作者是在一个历史悠久的诗话词话传统之下进行写作。他既要做前人做过的事情,也要在前人已经“题无剩义”的地方,再发掘出新鲜的内容。

毫无疑问,他对诗歌的具体内容和典故作了解释,也对它们的作者作了介绍。这一切其实是古典式赏析者不必一定做的;同时也是现当代作者们面对预想的读者时不得不做的。那么,他做到什么程度呢?对于人物身份的介绍和解说,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恰恰是这些人有这样的性格、眼光和看待事物的方式。这与古典世界里的“知人论世”并不相同:他是在向我们解释,诗人的生活经历和他的作品文本之间,具备某些细微的联系。人生可以是诗歌的背景音乐,但二者并不站在一道证明题的等号两边。比如作者说,李清照是一个大家闺秀,她有条件对事物做简单直接的判断。在她极其有限的传世作品中,反复出现了许多“好”字。枕上诗书是好的,双溪的春色也是。她没有那种欲说还休、半含半露地讲话的必要。辛弃疾则是一个毫不介意谈论功名的人。作为一个一直在做事,也一直想继续做下去的行动者,坐言起行至少与求田问舍一样重要。那些反复出现在作品中的“金印”和“貂蝉”,从此就有了着落。不管是受限于篇幅,还是与讲故事的本领相关,所有这些对于诗人身份、观念的界定和讨论,都很轻巧。它们不是漫长故事的复制粘贴,而是一朵朵小花,适时开放,正好折来“做个见证”。

“古典的”赏析者与他的读者共享知识,他只要做最为精细幽微的功夫,就是对于字词句形音义的细读。这种传统几乎与中国诗歌的写作传统同源:既然诗人以炼字为追求,那么读者就必须能够看出为什么一个字就是一个精兵,一句诗就是一排战阵。从前,诗歌行当的优等生都懂得这种技艺,因为读和写并不分家。现今,即使一位专业研究者能够手眼相应,也很难恰好拥有对于语言文字的敏感,何况还要有发自内心的喜爱,来为持久的表达欲提供动力源泉。此所谓四美具,二难并。作者正好站在这些美妙技能的交汇点上,他能够分析诗歌的声音变化,进而讨论那些古典大师究竟是极度遵循、乃至利用了近体诗的格律,还是毫不留情地背叛了它。他也常常指出某一些字的古典读音,说明双声叠韵的听觉效果带来的感应。他也常常谈到,某些具体的字眼,在古典世界里,非但不可“不求甚解”,反而需要求其确解,方能感受到它对整体文本的贡献所在。他甚至讲哪些字下得俗了,用得笨了,以词害意了。对传统的作者和读者来说,这一切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对于今天的你我,一头扎进语词的密林、声音的海洋,扎个满身,淋个湿透,却已经是难得的体验。

在这部书里出席的11位诗人,从李白、杜甫,到苏曼殊和鲁迅,不妨说,他们的写作自古典诗歌的高峰起,至现代世界的建立终。也不妨说,那正是一段旧传统的可能性不断被发掘的历史。当写作古典诗的旧传统日渐成为低音——而且也不再执拗——的时候,赏析这个旧传统,至少还在作者手上绽放着繁花。如果说这部书有什么令人不满意的地方,似乎该说那些花太漂亮,而捧花的人太快乐。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兴致未免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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