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宫女和我们:若有若无的轻尘

郑渝川 | 2022-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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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24年6月23日,八十六岁的老尼慈庆在洛阳昭仪寺去世。她早已出家,却一直住在北魏皇宫里,直到这一年的5月21日,因病所以迁出宫,在昭仪寺住了一月有余。

慈庆生前病情转重时,北魏孝明帝元诩到昭仪寺探视,停留了整整一天。慈庆是元诩的保母,彼此之间都有深厚的感情。慈庆死后,元诩下旨由中书舍人常景为之撰写了墓志铭。该墓志在掩埋了1000多年后,于1923年被盗掘,重现天日。这也引出了现代、当代历史学家对于慈庆这个曾长期被湮没于历史长河的小人物的关注兴趣。

慈庆出家之前是北魏皇宫里的宫女,俗家姓名是王钟儿。她在30岁时迎来了人生的惊天巨变。北魏出兵南朝刘宋,劫掠了汝南郡悬瓠城,当地人民幸存者尽数被俘。

王钟儿在那之前已经出嫁,生于南朝中层官僚家庭,也嫁给了南朝官僚。公元468年的这场巨变,让她此前所享的优裕生活骤然终结,迎接她的是长达56年的宫女/僧尼生活。她见证了北魏献文帝、孝文帝、宣武帝、孝明帝四任君王,以及诡谲复杂的北魏后宫风云。她见证了冯太后临朝、孝文帝改制、冯皇后被废、宣武帝清洗宗室、胡太后临朝等诸多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暨历史学系教授罗新所著的《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利用墓志等史料,还原出王钟儿(慈庆)漫长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传统历史小说、传记,武侠小说,穿越小说很大程度上使得读者的阅读品味“失调”,即如《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这样一个书名,很多人的“正常期待”是洞察一段不曾被正史大书特书的隐秘历史,由历史学家挖掘出被隐藏的历史主角的经历——也就是近些年十分火爆的宫斗剧所展现的那种,一个小小宫女可以在宫闱之间左右逢源,百折不挠,遇有险境总能贵人相助,皇帝、亲王、冷面侍卫、呆萌宠臣都是粉丝。

王钟儿(慈庆)没有“金手指”,从来没有、不曾主宰过王朝兴亡、帝王废立乃至于后宫洗牌。她就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小人物。《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这本书说,“我们关注遥远时代的普通人,是因为他们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对普通人的遮蔽或无视,是传统历史学系统性缺陷的一部分,是古代社会强烈而僵硬的不平等体制决定的”。

直白而言,我们也是历史长河中的小人物。我们如何见证或参与历史,很大程度上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虽然近代以来,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社会,社会的流动性确实大幅增强。最近几十年来,计算机-互联网革命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大行其道,为普通人展现自我提供了空间。但这种空间本身也是相当逼仄的,而且营造出“每个人都能走红15分钟”式的假象。我,你,他、她,对于历史、社会的影响当然不至于忽略不计,但也决计不能超过王钟儿(慈庆)对于历史进程产生的作用(如果有的话)。

王钟儿(慈庆),“在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之中,不过是一片若有若无的轻尘”。我们,又何尝不是轻尘呢?

《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

书名:《漫长的余生:一个北魏宫女和她的时代》

作者:罗新

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理想国

出版日期:202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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