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讯 6月15日,作家李敬泽携《上河记》与《我在春秋遇见的人和神》,与诗人陈先发、出版人曹元勇及《十月》主编季亚娅在陈家铺平民书局展开了一场关于黄河、历史与行走的深度对话。
《上河记》是一次沿黄河的深度行走,青年时代的李敬泽以敏锐的观察和深沉的笔触,记录大地肌理与人间烟火,这次行走使他获得了一种精神塑造,也让他获得了面对世界的深厚底气。行走不止发生于现实空间,也能够穿越历史,《我在春秋遇见的人和神》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李敬泽让史册中沉寂的先贤与神祇鲜活起来,在古老智慧与现代困惑间架起桥梁,叩问永恒的人性命题。季亚娅指出,两本书的“并制阅读”构成了某种“关于历史文化的一次野望”,它们共同指向文明的溯源:黄河是“文明的上游”,而春秋则是“中华文明的少年时代”。
行走黄河:未知的诗意与历史的截面
《上河记》诞生于李敬泽三十六岁的黄河之行。他坦言这本书记录的是“一件未完成的事”——原计划从上游甘肃直至山东入海口的壮游,最终只完成了一半的行程。然而,正是这种“未完成性”,赋予作品一种蓬勃的“书写热望”和“血气方刚”的生命力。
陈先发盛赞《上河记》呈现了两种珍贵的古代精神:采诗官深入民间的姿态与庄子《逍遥游》当中的境界。书中没有预设的打卡点,只有被“另一个渡口的名字所吸引”的随性转向。李敬泽以“反修饰”的笔触,直率记录被宏大叙事遮蔽的“细小的生活现场”——黄河两岸的木匠、古戏楼、苦水玫瑰,这些细节让历史有了心跳与血肉。
神游春秋:青铜时代的生机与敬泽体的魅力
《我在春秋遇见的人和神》则源于李敬泽青年时代“无所事事”却珍贵的阅读时光。九十年代,他泡在什刹海游泳后,便埋头于《左传》《春秋》,随手翻译,积下厚厚笔记。他对那个时代情有独钟:“没有一个人油腻,没有一个人委顿……各个生机勃勃”,那是中国人“经血最旺的青壮时期”。
曹元勇详细介绍了新版《我在春秋遇见的人和神》的编辑巧思。不同于旧版《小春秋》,新版打破了常规辑录方式,以“春秋路一”至“春秋路四”为脉络,宛如精心布局的庭院通道,引领读者深入晋国纷争、楚吴风云及诸子思想。封面设计巧妙融入青铜器纹样,呼应着那个“青铜一样”鲜明猛烈的时代。
陈先发点出李敬泽独特的“敬泽体”历史叙述:古板的历史在他笔下焕发生机,时现冷幽默。他举例书中将秦穆公颁布王令称为“发了一条微博”,或以秦穆公与盗马者共饮马肉的情节,瞬间激活古人的精气神。李敬泽笑称此书只是计划中《春秋传》的“凉菜”,“主菜”尚在酝酿——他依然保持着对那个激越时代的书写热情。
“一无所知”的智慧:在AI时代守护认知的谦卑
当话题转向《上河记》中那句“我对黄河一无所知”的自白时,现场迸发出思想的火花。陈先发称之为“博学的无知”——一种在浩瀚文明面前保持清醒的认知姿态:“每个人在黄河面前都必须有这种状态。它甚至隐喻了大数据时代的困境:我们看似无所不知,实则暴露着更深的脆弱性。”
李敬泽对此深表共鸣。在人工智能日益强大的当下,他警惕人类陷入“无所不知”的幻觉:“真正的大知,是时刻体会人的有限性。”他犀利指出,过度自信会扼杀好奇心,而承认无知才是求知的起点。写作的本质恰是“起于所知甚少”,是向着未知的痛苦探索:“这个表达过程,也是表达你的一无所知,也许渐渐略有所知——这样的略有所知才是生活的真趣。”
面对季亚娅“是否会用AI续写黄河”的提问,李敬泽态度鲜明:“绝不。”他视人脑的有限性为珍宝,拒绝让技术代偿思考的能力:“承受自己的有限性,对文学至关重要。”他更将这种态度延伸至旅行哲学,批评被“攻略”驯化的现代旅行观,推崇徐霞客式拥抱未知的行走:“人生已经太在攻略之中,何必让旅行再入牢笼?”
未完成的叙事:向未来敞开的书写
关于两书迥异的语言风格,李敬泽分享了写作的核心秘密:第一句话如同马、鸟或猫,决定了整篇文章的速度、调性与世界呈现的方式。他强调,无论是写奔流的黄河还是两千六百年前的古人,本质都在于寻找古今精神的呼应。“作家中的考古者,评论家中的博物学者”——他认同这个定位,因为打开尘封的历史,常能遇见令人惊叹的“新”;而对人性多样性的好奇,正是行走与写作不竭的动力。
曹元勇指出,《上河记》区别于普通旅行文学之处,在于其背后深厚的知识积累与鲜活的个人体悟,如同古代采诗官与司马迁的结合,超越了打卡攻略的浅表层次。
分享会最终回归到李敬泽贯穿始终的“未完成”哲学。无论是未竟的黄河之旅,还是计划中的《春秋传》,抑或是写作本身,都处于“未完成或正完成的状态”。这种开放性与探索欲,恰如季亚娅所言,使两部作品成为“向着无尽的未来敞开”的叙事,邀请读者一同踏上这场关于文明根源与生命可能性的永恒漫游。
(一审:唐姝菲 二审:张中江 三审:张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