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得主夏立君以散文创作见长,其小说创作也颇具功力。近期,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其新作——小说集《天堂里的牛栏》,便是见证。
夏立君在《代后记——虚构的诱惑》中开宗明义:“许多事物,似乎只有在虚构中才能被唤醒与照亮。”收录小说集中的6篇小说,实践了他的这一理论或观点。这些作品似钟声,又似光芒,唤醒和照亮了俗常生活中的“许多事物”。
独一无二的故事,唤醒人性,照亮心灵。夏立君的小说,具有故事新奇、文笔锐利的显著特征,往往透过独特的人物和故事直指人性和心灵。《草民康熙》写的是小偷康熙与被偷者上官仁义之间的新型故事。作品不仅形象书写了康熙偷窃的独特性——有原则的偷,有时还当面“偷”;展示了其之所以偷的内在原因——为了两个孩子上学,为了他们有一个好的前程;同时,还展现了康熙偷窃过程中心灵的纠结与挣扎。更重要的是,作品出人预料地书写了偷窃者与被窃者的反常关系——被窃者上官仁义“以德报怨”并最终感化了偷窃者。正是这一义举,唤醒了康熙的人性,照亮了他的心灵,让他认识到,虽然社会有很多不公,当官的有很多特权,自己生活也有诸多艰难和不易,但世上的确是有好人的,“在这无边无际的高楼大厦中,不光有他厌恶和厌恶他的城里人,还有方大夫这样的好人。”“一个贼,偷来偷去,其实都是偷他自己,偷他自己的心,把自己心里的好东西偷光了,就成了死心塌地的贼。”并且发誓,“从此做个良民。草民康熙在自己心里顽强保留了不少好东西,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对比性结构布局,唤醒反思,照亮情怀。对比性“双线”写作,是夏立君小说的另一个显著特点。《在人间》和《俺那牛》是典型的代表。《在人间》通过“话说老王”和“老王说话”两个部分,不同视角,形成鲜明对照;通过人(老钱等)与动物(老鱉)的各自表现,也形成鲜明对照。这两大对照,唤醒的是人的反思,反思人与动物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差距?反思人为什么那么冷血,而动物居然是那么热血。《俺那牛》是一部悲剧,其最大功能是唤醒读者的深度追问,造成全福悲剧的内在原因究竟是什么。从根本上看,还是他人没有把全福当真正的人看,而是当傻子当牲口看。这不仅体现在称他为“一头好牲口”的同族老人身上,也包括看似对他好,为他找女人的队长和嫂子身上。正是他们把全福当作傻子和骡子的潜意识行为,给了全福巨大的心理暗示,让他误入了歧途,从而造成巨大的悲剧。这同样可以照亮人心,照亮人心中最阴暗的部分,引导人们反思一个人如何才能拥有更加真切的爱心和更加悲悯的情怀。《天堂里的牛栏》也属于对照性结构布局,其最大特点在于创造性地运用了莫言“把好人当坏人写,把坏人当好人写,把自己当罪人写”的人物塑造理论,从而塑造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难以判定“好与坏”“罪与罚”的极为复杂的马大爷形象。
鲜明的艺术性语言,唤醒诗思,照亮审美。夏立君的小说于创造性虚构中彰显独特的艺术品质,具有较强的审美价值。首先,具有朦胧的意象美。几乎每部作品,都有一个独特的意象。“天空的星星真多真亮啊。老罗使劲睁着眼睛看星星。”(《一个都不少》)“月光最显著的作用是,它让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影子是不是一个人的反面呢?我相信,在有月光的晚上,人会看见自己的反面。”(《天堂里的牛栏》)这里的“星星”和“月光”,既是一种意象,也正好吻合了作者的“照亮”“理论”。其次,具有独特的温情美。《一个都不少》中反复出现的“烙煎饼的”,《天堂里的牛栏》中的“通腿儿”睡觉方式,无不体现生活的艰辛和苦难中的温情。第三,具有诗思之美。小说语言,有些看似平常,实则充满哲思之美。诸如,“表面上看是您放羊,实质上呢,是羊放您啊。”“鸡呀,为我培养人才的伟大理想做点贡献吧。”“纪元的心里既有满足又有不安——他的单调人生,忽然与老鳖与一个大事件关联起来。”“老腱子喝足了,一迈步肚子里就发出咣当咣当的水音,好像那里装下了一个小池塘。”这样的语言,不仅给人更进一步的哲思,还给人带来某种愉悦和享受,属于语言的金枝玉叶。
铁凝说:“文学照亮生活,点亮人生的幽暗。”真正的文学艺术,不是以忧郁和悲苦之心,给人以沉默、失望和悲伤,而是以理性之钟,审美之光,唤醒沉睡,激活生命。在这方面,夏立君作出了主动又可贵的探索。期待他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创造出更加纯粹和精美的精神食粮,用他的艺术之烛点亮人们的心灵之灯。
《天堂里的牛栏》夏立君著/山东文艺出版社2023年2月版/45.00元
作者简介:李恒昌,1963年11月生人,山东肥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莫言研究会学术委员。济南市首批签约作家、泉城实力作家、齐河县作家协会顾问、高乡书院顾问。曾获山东省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中国铁路文学奖等。先后出版《爱之苍茫》等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14部。作品散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解放军文艺》《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