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奇人奇书。

约翰·奇克·多诺霍1967年11月是个26岁的美军海军陆战队退伍军人，从事商船海员。一天晚上在酒吧聚会的一众男人，对于当时的美国反战运动感到非常愤怒，认为军人在前线为国家作战，国内居然还有那么一些人说三道四。所以，这群人想要找出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为国捐躯的军人的敬意。

当然，从中国读者的角度来看，越南战争本就是一场美国蓄意掀起，以避免越南国家统一而实施的侵略战争。基于此，那些奋战在越南前线的美国大兵，当然是美国不义战争驱动下枉送性命的炮灰而已。

约翰·奇克·多诺霍这个人很有意思。你看到这里，或许会认为他就是个所谓的美国“红脖子”，无知、鲁莽，有着难以理解的对于美国的忠诚。但是，他其实后来成长为一名杰出的工人，还是工会代表，曾经诱引大批美国议员跟随到到达纽约下水道和地铁隧道的深处，让这些大老爷们亲身体会城市隧道工人的艰辛和危险，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帮助推翻了国会本打算坚定推行的削减这类项目的资助资金的政策。

他还有同样传奇的故事。1990年，纽约掀起工人运动，奇克发现装载有报纸印刷用纸的列车从加拿大驶往纽约，以便资本家及其公关公司印刷反运动的宣传报纸。奇克就去拜访了纽约一地的铁路段工人，然后该列火车就莫名被拦截，后来消失了。

当然，奇克最传奇的故事，就是在1967年11月展开的。他以及酒吧好友各自的很多亲朋好友都被征集到越南服役。所以，一个荒谬大胆的想法谋生，奇克受托去为这些在越南作战的美军士兵送啤酒，送温暖。

这当然是典型的美式个人英雄主义大片的好素材，因而这本书的故事被改编为电影《有史以来最棒的啤酒运送》。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无论好莱坞还是秉持自由主义的美国名校，而今其实已经基本内化了类同于奇克的价值观，那就是越南战争是当时的美国政府发起的荒谬战争，造成了大量美军的白白牺牲，但是参战的美军尤其是牺牲的将士，则是英雄。

所以，有过越战经历的政治家、政客，在选战中更可能被选民看成是可信赖的人。诸如美国前副总统切尼那样逃避服役的人，则不得不忍受被他人揶揄为胆小鬼的评价。

奇克是船员，所以甚至没有办护照，当时的美国政府有关平民禁止去往越南的政令也拦不住他。1968年1月19日，他在越南南部的归仁港登陆。

于是，他开始给服役的美国大兵朋友们送啤酒。一个平民穿梭于美国军营，纵然他是美国人，但在1968年那样一种美军作战已经处于相当吃力状况，战场情势甚至可能迅速变得更为糟糕的时候抵达越南的美国军营，这必然会遇到巨大阻碍。

幸好，他遇到的美军基层军官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以为他很有背景——什么证件也没有，又能到处在军营里遇到熟人，神神秘秘，这不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又是什么？奇克对于这种有利于自己的误会没有选择澄清。

奇克接触到的美军，每一天都在与越南人民军作战。经由美国媒体披露，或越南方面指控的杀戮罪行，大多数的美军建制部队都难逃干系。但就是这样一批在异国作战的士兵，其实找不到直观的作战理由——越南侵略美国了吗？越南有能力侵略美国吗？——只是牵强地相信美国必须防止越南变成苏联的忠诚盟国，威胁美国在东南亚的盟友国家这一说法。面对越南人民军以及游击队神出鬼没的袭击，面对越南民众对于美国军人表现出的极大反感、憎恶和排斥，他们并没有因此直接得出省察反思。

这些美国军人，确实也不是一些经过刻意剪辑的纪录片影片呈现出的那种呆板模样，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正如奇克在书中谈到的那样，一些后来幸存复原的人，回归社会成为了朴实的劳动者，或者工人，或者警察，或者做点小买卖。其中还不乏支持和积极参与工人运动的人。

而且，他们在作战的间隙，面对奇克的来访，最关心的问题，一般是娱乐圈八卦新闻，还有体育新闻，以及幻想自己未来回到美国以后会不会得到女孩子的更多青睐。

参战美国军人在人格上的复杂性、多元性，经由这本书的叙述，得到非常形象化的呈现。

在西贡——也就是之后的胡志明市，新年狂欢夜的舞会上，奇克与一名越南美女共舞，对方诘问他，为什么法国人和美国人对自己的革命和独立如此自豪，却要阻挠别人实现革命和独立。就在这一晚——1968年的新年夜，越南人民军对盘踞在越南南部的美军、仆从军以及南越部队展开了猛攻，甚至一度攻入西贡市区大部，占领了美国大使馆。在这期间，奇克狼狈地应付着生计，等待着能够有机会跟随商船或者军舰或者飞机逃离。

从越南回返美国，奇克已经不再抱持出发前谴责反战抗议者、认为这些人是叛徒的观点，他对于越南战争爆发的真正原因以及这场战争的指挥责任、美国士兵的牺牲意义等进行了更为宏大深入的思考，他也思考谁该为在战争中葬送性命、会毁掉家园的越南民众负责。这也是后来他投身劳工运动，希望帮助那些从越南战场上回返的平民改善现实处境的动力所在。

书名：《送箱啤酒去越南：战争中的友谊与忠诚》

作者：（美）约翰·奇克·多诺霍、J.T.莫洛伊

译者：谭阳

出版社：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