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历史上，不止是中国，还有朝鲜、中西亚以及欧洲很多国家，为确保皇室血脉正统性，因此来确保统治传承的合法性，因而将男童和年轻男子去势，甚至割除其外生殖器，由这些人来服侍统治者。

这意味着，太监在身体上是绝对意义上的残缺者。这也与儒家行为所定义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相悖。虽然儒家从未真正反对过皇室的阉人内侍，因为儒家也很在意皇权传承的合法性，但是儒家反对这些本该定义为最低贱角色的阉人，在很多情况下变成了皇权的代表，甚至是皇帝、太后的打手。

太监权势上升到顶峰当然是在唐代中后期、东汉中后期以及明代中后期。尤其是唐代，掌权太监不仅掌握军权，甚至可以废立君主。而明代中后期，太监作为皇帝最得力的工具，在敲打士人和文臣阶层时，所发挥的作用已经不能再大了。不仅如此，一些太监不仅可以领兵，而且还确确实实作战出色，丝毫不逊于科举一途晋升上来的官员以及勋贵。

清代的情况有所不同。清朝入关之前，皇帝以及诸多王公贵族家里就有阉人奴仆。入主中原后，清王朝的太监数量有所增长，但这毕竟大大少于明朝。。

如最新引进出版的《余生：清代宦官社会史》书中所谈到的那样，清王朝自康熙帝开始，多任君王对于太监都并不是特别信任，当然诸如乾隆那样执政时间特别长的君主，在其在位后期也确实放松了相关的管理工作。真正出现类似于明朝中后期太监专权苗头的，是在慈禧太后执政时期（同治帝和光绪帝年间），为了笼络太监，甚至允许其收干儿子并因此入朝为官。这也成功制造出在中国近代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两个太监形象：安德海和李莲英。

《余生：清代宦官社会史》这本书讨论了清代太监的入宫途径、阉割方式及影响、太监在宫中的工作角色、太监的情感与交往体系，清朝权力体系如何管理和规训太监。书作者也指出，在清朝晚期以前的大多数时间内，太监哪怕是领班太监并没有安德海等人后来所可能获得的权势、财富和影响力，相反工作繁重，责任巨大，因而很多太监寻找一切机会逃离皇宫，在无法获得这些机会的情况下不惜寻死。

太监，至少在清朝，大多数情况下进宫是无可奈何的“自愿”为之。一些穷困潦倒的青年甚至中年男子会选择去宫里当太监，从而让家人摆脱贫困。这大抵可以理解为自愿。而更多进宫者，则是男童，有的孩子是被家里人阉割，有的则是先卖给刀子匠，然后再进宫为奴。

如书中检阅史料所谈到的，封建王朝并不直接参与制造阉人的具体过程，宫廷中的净事房主要是每年定期检查所有太监的阉割伤势恢复情况，以及是否存在阉割不彻底，进而隐藏秽乱后宫的风险。朝廷将制造阉人的环节外包给了专业人员刀子匠。刀子匠就更像是获得长期授权特许经营的垄断营生。光绪年间在北京城有两家赫赫有名的阉割世家，分别是南长街的毕五家以及地安门外的小刀刘家。很多家庭将男童卖给刀子匠，刀子匠则会将阉割后的男童认为干儿子，后者进了宫，需要每月将自己的工钱抽出一部分孝敬干爹。

当然，如书作者所谈到的那样，有些急着用钱的家庭，还有些急着拿钱照顾、救治家里人从而选择自宫的人，有时会遇到比较尴尬的事情，也就是阉割或自宫完成，但皇宫不收。因为皇帝经常调整阉割入宫的年龄上限——这项政策在乾隆年间的1733年和1735年经两道谕旨确认，才彻底取消，但在嘉庆年间又重新出台年龄上限政策。因为嘉庆年间爆发了著名的八卦教起义，叛军甚至在太监的接应下攻入了紫禁城。皇帝再三反思，深感年岁较大的自宫者很可能怀有难以掌控的异志。

太监身体残缺，而且切除部位是最重要的生殖部位。这相较于清代社会中上层家庭给女儿缠足，显得更为残忍。阉割后的太监，生理上出现比较突出的变化，除了众所周知的睾酮素水平下降使得面部无须、声音尖细以外，还会出现生长发育的时间更长，身高高于平均水平。阉割后会导致太监荷尔蒙失衡，雌激素高于普通男性，更容易出现潮热和情绪波动。

这些残忍的变化无疑都是服务于皇室，使之被设计为顺从、听话、安全的奴仆。深宫大院中，只有一个成年雄性个体，以及若干雌性个体，而太监的定位有时被说成是女性化的，有时甚至是脱离男女两个性别以外的，也就是不具备性别属性。

太监入宫后，首先会成为老太监的仆役。安全经过这个阶段后，就有希望晋升为更有权势者的仆役。总体上，内宫太监分为五类，包括专门服侍太后、皇帝、后妃、皇子、公主的太监，以及提供一般服务的太监；而外围太监则分为五类，在御花园、太庙当差的太监；内务府总管；首领太监和在内务府当差的太监；为帝王后妃唱戏助兴的太监；杂务太监。

但太监能干的活儿并不限于此。如书作者所谈到的那样，清宫培养了专门的太监僧人，包括太监和尚、太监道士、太监喇嘛，由此满足后宫女眷的精神需求。还有太监戏子、太监大夫，这也是太监中的专业技术人员。

如书中所谈到的那样，净身的目的在于断绝太监和家人的联系，确保其一心一意为皇帝效力，但很多太监仍然有办法与其原生家庭保持来往。书作者感叹谈到，“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太监总是被包裹在压抑的氛围中。为了调节这种情绪，太监们尝试创造了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社会……在另一个由太监自行管理的世界里，他们努力在一个处处设限的环境中掌握主动性”，包括与家人建立联系，与宫里的其他太监或仆役结成形式上的家庭关系，发展同乡会以及沿用师徒制，还有些太监会收养子女。

所评图书：

书名：《余生：清代宦官社会史》

作者：（美）戴懿华

译者：杨兰鋆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