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说作者往往无法清晰解析自己的作品?

郑渝川 | 2023-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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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研究,或者放大到更大场域内的文学艺术研究之中,虽然作者会成为叙述信息的发出者,却往往成为最难以捉摸的环节。莎士比亚、施耐庵、曹雪芹只留下一个名字,兰陵笑笑生留下一个笔名,而进入现代传媒时代以后,金庸、古龙以及铁凝、史铁生等人的名气很大,人生故事也具有相当的公众知晓度。但我们也无法断论完全了解其在创作某一个具体作品之时的意识活动状态。

这就引出一个虽然看上去很粗浅,但细思起来不无“玄妙”的问题,那就是四川大学符号学-叙述学教授、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及符号学专业博士生导师赵毅衡在其所著的《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一书中所说的,作者意识与某一部作品的关系可能是脱节的,“此时之心并非彼时之心,写下的心也不一定是作者的真心,他可能作伪,他更可能不了解自己,他自己声明的‘创作意图’也不能作为可靠依据”。

所以,金庸迷们可以相当自由地解读《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与《天龙八部》,而红楼迷对于原著中的人物特性的认知也存在显著的错位。一些段子中,原著作者在帮子侄辈或者孙辈完成对自己作品的赏析作业时,给出的解答被判定为错误的——段子作者意在嘲笑这类赏析题目的设计方式,却没有意识到原著作者在创作出一个作品(特指小说或者叙事诗)以后,就产生了赵毅衡所说的“第二自我”,与原著作者的意志其实是偏离的。

其实,金庸生前多次修改他的经典武侠小说,对一些经典作品的改动甚至可谓是颠覆式的,这非但没能起到消弭金庸迷对于小说情节、人物特质设定等争议的作用,反而引发了更多批评。

《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书中指出,当代文学理论会将原著作者的第二人格,也就是“第二自我”称为“隐含作者”,因其是从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中推论归纳出来的。同一个作者可以写出完全不同的隐含作者,因为可以在不同作品中使用完全不同的价值集合。

书作者举例说,白居易的讽喻诗和闲逸诗就完全不同,《蚀》三部曲与《子夜》、《林家铺子》的隐含作者也很不同。《水浒传》的七十回本与一百二十回本的隐含作者构成了显著区别。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展示了情感丰富、心思细腻的隐含作者的特质,但他的其他作品则呈现出相当程度的理智,至于元稹在其诗词中塑造的隐含作者,是纯粹的“恋爱脑”、忠贞不渝者,但真实世界中的他却完全具有不同的人格特质。

同一部故事可以用不同形式写出来,比如小说、叙事诗、电影、戏剧等,甚至可以以不同写法在同类文体中不断改写。改写作品,会有基本相同的一些要素,而改写过程就使之产生了变形。有些改写版本还会呈现出断续、跳跃,切断事件的因果链,这很可能是因为原来版本具有相当的知名性,改写者假定读者对于自己有意省略的问题均予知晓。另一种可能是,通过《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书中所说的叙述加工,加入远景近景、淡入淡出式的重构,可以赋予原故事以不同的呈现角度、思考方式。

《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这本书讲述了文学、文学理论领域新兴学科叙述学,详细解析了小说和叙事诗的叙述行为、叙述主体、叙述层次、叙述时间、叙述方位、叙述中的语言行为。书名得名于叙述学的基本定理:不仅叙述文本是被叙述者叙述出来的,叙述者自己,也是被叙述出来的。在叙述中,说者先要被说,然后才能说。

《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是学术专著,但也可以被有效应用于小说、电影、戏剧创作者矫正创作观念,丰富创作手法,做一个更好的故事叙述者。比如书中提及的“指点干预”,就是中国传统小说中的典型特征,这显然源自那些作品出自评书,而指点干预在西方小说中,如塞万提斯和伏尔泰等人的作品中,也都很常见。但这也产生了一个显著的问题,也就是会破坏叙述的逼真性。这也是现当代小说中,指点干预的应用变得更少的原因。今天的创作者创作小说、电影剧本,需要克制自己的指点干预冲动(类似的克制还包括对于在作品中的评论干预冲动)。

小说作者、电影剧本创作者以及导演也经常出现“炫技”式的冲动,也就是将情节线索安排得十分繁琐,同一层次出现几条情节线索,每条情节线索再派生出不同的低叙述层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书中通过对《红楼梦》等经典作品的叙述层次进行了深入分析。这种创作手法可以丰富作者构建出的世界体系,但也加剧了读者破解诸多跨层关系的难度,实际上对于作者的驾驭功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

书名:《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

作者:赵毅衡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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