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墨西哥,或者巴西、玻利维亚,或者加勒比国家,拉美国家似乎总能让人想到很多与亚欧大陆迥然相异的文化符号。
墨西哥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罗赫尔·巴尔特拉在其所著的《忧郁的牢笼:墨西哥人的身份与异变》一书中谈到,“在某些历史时刻,统治阶级会将他们认为是大众文化的东西加以利用,并对其进行一种奇特的模仿。这样,民族文化从大众文化中汲取了营养”。
但是,罗赫尔·巴尔特拉笔锋一转,又旋即指出,这种模仿,或者说继承,仅仅是取材于大众文化的一些碎片,从而注入统治阶级想要的社会心理、社会文化标签。这种做法就是利用大众文化,并利用其民族性进行的一种大众驯化。
大众传媒一定总是工具,所有独立的文艺工作者,都很难避免在与大众传媒、娱乐产业进行合作中的痛苦。大众传媒要服务于统治阶级,就必须利用霸权文化来制造刻板的民众印象,反过来引导、引领更多人效仿。
罗赫尔·巴尔特拉举例指出,革命壁画中的工人变成了代表惶恐的存在主义象形文字。何至于此啊,无论在欧洲,北美,还是东亚,上世纪后期曾长期存在的工业区,在经历了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的衰败后,又因为建筑的规整样式以及铁锈斑斓的机械感,被赋予了大众审美的趣味。而今的青年在这些区域的艺术品展览、火锅店、咖啡馆里徘徊,并不会记起这些区域里曾经有很多年轻人是如此决绝坚定地为自己以及大众的权益而斗争。
如书作者所谈到的,无论是什么样的革命者,在后现代的大众文化潮流中,都逐渐沦为了“只会哼哼唧唧的怪人”。
无论是方言,还是土话,无论在拉美、东欧还是亚洲,这些都是防御形式、区域共同体识别自我的生活方式,但这同样流为大众文化符号,进入流行文化体系,完整地褪去了过去的意义。
在罗赫尔·巴尔特拉的笔下,墨西哥人尤其是权力和财富中心以外的墨西哥人,曾流行着大量的民间黑话,连同分别诞生于西班牙殖民墨西哥以来不同历史时期、分散在不同地区的方言,而这些毫无例外地成为了文化产品。尤其是喜剧演员用民间黑话、方言在舞台上逗乐大城市甚至是外国观众时,那些曾经代表着苦难、自我保卫、抗争的语言内容都失去了光彩。
不同于欧洲和亚洲的很多国家,墨西哥为代表的美洲国家建构自己的历史,首先要处理殖民历史,同等重要的是恰当定义印第安原住民文化。西班牙人曾竭力让世界相信,墨西哥等美洲地区,在大航海时代以前没有文明,但考古、历史研究均推翻了这种观点。越到现代,墨西哥民族记忆和文化传统就越注意接续真正意义上的古代传统。
尤其是在进入现代,墨西哥迎来工业化进程以后,并没有如同美国和英国那样实现相对均衡而发达的发展时,统治阶级祭出印第安文化的传统,将近代国家墨西哥与之前的历史传统结合起来,借以营造一个高度光荣而过去记录,增加大家的荣耀感。
墨西哥人也真心从过去尤其是久远的印第安文化中寻求精神之源。但这带来了一种悲剧性的关系,也就是墨西哥在现代,甚至是21世纪第2个十年仍然成为大国、强国意志的被压迫者、服从者,人们承受着现代性的所有代价和罪孽,但人们竟然希望能够通过早已破灭的历史黄金时代中找寻力量。
因为历史黄金时代,包括历史上的墨西哥,是如此令人惊叹地建设了农业文明。但宿命在于,这个文明及其建设者留下的文化痕迹,其实已经成为遗迹。这似乎注定墨西哥文化将写满“麻木、悲伤、苦闷与倦怠”,以及对于入侵者、压迫者的恐惧。
墨西哥文化,墨西哥民族性格,现在是墨西哥人希望用来抵抗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尤其是实用主义价值观的精神力量。这其实已经成为了墨西哥文化最受欢迎的风格,恰恰也是因为其似乎看上去注定会失败。所以,人们在狂欢和呐喊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忧郁。
当然,墨西哥人尤其是完全没有过去原住民血统的欧洲人的后代,其实很清楚墨西哥这个近代国家的建立,是建立在对于原住民的“先天的恶”基础之上的。这其中满含了不甘与认命。
书名:《忧郁的牢笼:墨西哥人的身份与异变》
作者:(墨)罗赫尔·巴尔特拉
译者:万戴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