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全球风行的许多类型的活动,确实都起源于英格兰。比如足球(football,或者soccer),以及赛马、摔跤、拳击、网球、猎狐、赛艇、田径皆是如此。
这些运动的相似方式、玩法,在其他很多国家也曾有出现,但其现代形式却首创于英格兰。英格兰也因此成为了现代体育运动的摇篮。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9世纪的法国人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从英格兰舶自的体育运动,但知识分子也会将之视为一种败坏。比如法国原本有自己的赛马运动方式,但在接纳英格兰模式后,前者的存在空间就基本消失了。
足球无疑是世界第一体育运动,这种体育比赛的模式在英格兰发展成熟后,输入到欧洲各地。按照英式规则进行比赛的德国足球俱乐部,最早出现在1878年;荷兰则是1879年,意大利是1890年。瑞士、德国、葡萄牙分别在1895年、1900年、1906年建立了足球联赛。
足球比赛走出欧洲后,也基本保留了英式规则,唯一的特例是在美国,英式足球没有成为主导运动。
为什么被称为体育运动的英式消遣,会如此迅速地传播到全球,并流行至今呢?德国社会学家、20世纪百科全书式人物、思想大师诺贝特·埃利亚斯(1897-1990)与英国社会学家、莱斯特大学社会学教授埃里克·邓宁(1936-2019)合著的《追寻兴奋:文明化过程中的体育与休闲》一书中谈到,近代很多国家都出现了休闲需求,而这些消遣方式首先出现在英格兰,就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严格意义上讲,古代的奥林匹克运动,跟现代体育运动有着比较大的区别,不能简单将后者定义为前者的现代复兴。
书作者进行区分指出,古典时代的拳击和摔跤,与今天名称一致的运动方式,存在很大区别:古典时代允许更高程度的身体暴力程度,后者的规则则更加细致和具有区分度。“古典时代的游戏中,更高程度的身体暴力本身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体现了希腊社会组织中的特定特点,尤其是在我们现在所称的‘国家’组织,以及其所体现的对身体暴力的垄断程度所达到的发展阶段”。
在古典时代的希腊、罗马,以及古代的其他很多文明中,身体暴力的制度垄断和控制都是很粗疏的,更加鼓励激烈的厮打、袭杀等暴力伤害方式。“被杀,或者受到严重的伤害,甚至可能终生丧失行为能力,是一位古希腊式搏击的斗士需要冒的风险”。古希腊搏击甚至不存在计时限制。古希腊和罗马的拳击也是如此。而在现代,身体侵犯和伤害被更高程度地限制了起来。
现代体育运动被加诸了更多的行为限制,规则繁复,这体现了书作者所说的粗鲁游戏向着文明的体育运动转型的进程。比赛本身被文明化约束所缓和,而现代体育运动自英格兰出现之初,就带有商业化特征:比赛过程中,观赛的绅士就会下注,观赛经济和博彩经济成为供养体育运动的寄托。
甚至而言,体育比赛而今被视为战争以外,被允许的合法化的人与人之间、国家(象征)之间最为激烈的暴力型互动,在民族主义狂热以及许多体育运动带动的城市主义精神勃兴的背景下,这格外耐人寻味。这本质上呈现出一种文明化的驯化或者说教导。
现代体育比赛规制暴力,设定规则且增加裁判在比赛中的参与,“确保了尽可能达到高度的战斗-紧张与合理保护、避免身体伤害之间的平衡”。如果依照涂尔干的社会学理论,这就可以理解为秩序建构,并竭力约束所有的失序。
而且,现代体育比赛的设计方式上,尽可能展现为双方之间的组织化的群体参与,其中包含若干个弹性化的空间,哪怕是实力较弱的一方,也有机会赢得赛果。而比赛本身构建出足够的紧张,以及相当程度上的悬念,这也意味着以弱胜强的可能远超过实力对比下的自然呈现,比赛僵局被打破后,英雄式人物可以完美呈现的即时表现。
如书作者所说,参赛选手或队伍需要合理运用规则,既要严格遵守,又要最大限度地逃避规则限制或进行变通,在犯规的边缘试探——这样的狡猾生存方式,正是足球等现代体育比赛让观者感到陶醉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在现代社会体系、经济体系中,普通人并没有机会和空间实现这样的自如探索和游动。所以,观者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完成了很大程度上的自我疗愈,获得别处实在难寻的兴奋,从繁重的工作以及过苛的内卷压力中暂时解脱出来,便于之后承担更多。
书名:《追寻兴奋:文明化过程中的体育与休闲》
作者:(德)诺贝特·埃利亚斯、(英)埃里克·邓宁
译者:何江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
出版日期: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