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历史与表现历史——关于任君长篇小说《狼兵出击》
石一宁 |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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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漓江出版社推出作家任君描写明代广西东兰狼兵抗倭斗争的长篇小说《狼兵出击》,意义非同寻常,500年前的敌忾同仇,80年前的浴血奋战,在这一时间节点上衔接连合。小说依循稽古揆今、述往思来,还原先贤功烈、彰显家国情怀的构想,通过塑造一系列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描绘出一幅广西狼兵千里奔赴,勇击倭寇,以热血和生命保家卫国的恢宏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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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首先让读者感受到一种追寻和探究历史真实的热忱和执着。作者20多年前就已关注“东兰狼兵”这一题材,2003年首次提出“东兰狼兵四代抗倭”的概念。概念的形成来自事实的发现,事实的发现则来自对历史真相的兴趣与求索。“东兰狼兵四代抗倭”是一个历史的而非文学的概念,然而只有历史的概念成立,文学的想象与构思才能由此推演和形成。历史追寻和探索者面对的是过去的、蒙着尘埃的现实,历史的发现要求具备渊博的学识、经过细心的验证,明代广西东兰四代土司响应朝廷征召,率领狼兵千里迢迢奔赴沿海地区抗击倭寇,这一史实获得公认之前,必不可免的窗前灯下的史料爬梳和风雨烈日的田野调查,个中甘苦只有作者自知和深尝。而只有历史的发现才能带来充分的历史自信,并为创作自信奠定坚固的基石。作为一位生长于河池本土、具有深厚历史文化修养并著有广受好评的长篇历史小说《铁血祭》的作家,任君扛起这一题材的创作,可谓适得其人。

小说是虚构的叙事,即使历史小说亦不外如此。然而以真实人物和事件为基础和原型的历史小说,其虚构尺度是受到历史真实的限制的。因此《狼兵出击》之表现历史,首先要还原历史;而还原历史的关键,是还原历史人物。诚然,还原历史和历史人物与虚构写作是一个悖论,是对以虚构为业的小说家的一大挑战。《狼兵出击》这部小说就是在表现历史与还原历史之间的游移、腾挪与舞蹈。犹如现实中的剧院和舞台,这部小说的时空是有限的,而小说美学的追求却是无限的,要求在有限的时空中,故事讲述、人物塑造乃至思想内涵达到尽可能圆满的审美境界、深邃的人性洞察和令人仰止的精神高地。《狼兵出击》从塑造人物入手,依次刻画韦正宝、韦虎臣、韦起云、韦应龙四代土司的性格尤其是在抗倭斗争中绽放的人格魅力,其中对韦正宝、韦虎臣父子给予最为浓墨重彩的描绘。

第一章以“闯险滩截匪夺船”安排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土司韦正宝的出场。韦正宝是东兰州第二十二代土司,也是率领狼兵抗倭的四代土司的第一代。小说接着叙写弘治七年(1494年),贵州都匀卫发生“民变”,十七岁的韦正宝毫不犹豫奉旨成功平乱,获敕封“平北伯爵”。广西狼兵精忠报国、视国犹家的精神开始传扬开来。正德四年(1509年)冬,韦正宝再次奉旨入粤抗倭,翌年春抵达惠州前线。小说叙写韦正宝率狼兵首战茅田村斩杀敌酋,接着连克增城、河源两城,而后在九连山区的战斗中,中箭负伤。抗倭土司第二代韦虎臣系韦正宝之子,十五岁即随父韦正宝出征广东,经历了一系列的战斗。韦虎臣世袭土司后,又先后奉旨率狼兵赴南赣和海南岛剿灭倭寇,取得一连串大捷,立下卓著战功。征战两年多后韦虎臣班师途经广东三水河口,接受广州府设宴犒军时,被汉奸毒害。时年仅22岁,获谥“哀勇武夷侯”。

小说在塑造韦正宝、韦虎臣等主要人物方面,显现了一种主观创造性。作者尊重史实又不为史实所囿,而是依据艺术逻辑进行一定程度的想象和虚构。史载韦正宝在广东九连山区抗倭负伤后被救回行辕,不治身亡,享年32岁,葬于东兰州岩石山。但小说则将韦正宝设置为贯穿全书的人物,描写他负伤被送回东兰疗治后痊愈,将知州之位传给儿子韦虎臣,还经历了韦虎臣之死的哀痛,教导并见证了孙子韦起云、重孙韦应龙的成长和抗倭建功。作者将韦正宝塑造为抗倭四代土司的核心和灵魂人物,是精忠报国、视国犹家精神的最主要的象征。小说对韦虎臣成长过程中的情感与精神世界也进行了诸多的探索和表现,拓展和突破了史实的局限。作品还旁涉叙写与东兰土司是亲戚关系的瓦氏夫人的抗倭壮举,完满绘出勇御外侮的广西狼兵的群像。

作者渊博的历史文化知识与修养亦灌注着创作,《狼兵出击》不只是一部战争小说,还是一部历史文化气息浓郁之作,它以丰富的历史知识、厚实的国学底蕴和深邃的哲学思想面对读者,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写和更新了读者对小说中主要人物的印象和认知。历史上的广西东兰,是蛮荒的边鄙之地,东兰少数民族土司,在一些人的想象中或许属于木强少文的武夫之类。然而在这部小说里,韦正宝虽然“天生打仗的命”,三四岁就喜欢弄刀玩枪,五六岁就骑矮马上阵观战,十二岁正式参战,十五岁世袭知州,十七岁因军功成为伯爵,但他在政治上还受到叔父韦祖昌的引导,牢记唐代魏征《九成宫醴泉铭》中的名言“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兹在兹,永保贞吉”;认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重要性,平日他读唐代李筌《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李世民和李靖《李卫公问对》等兵书,亦读《论语》《元史》《皇明祖训》等和前人的杂记;能据杜甫《古柏行》诗意画《古柏图》;出行不坐轿子,认为自己是山里人,一路走一路看,自由洒脱;还认为练武之人要讲武德,不能为富不仁,也不能为武不仁,一个人只有功夫没有德行则横,人就会变得丧心病狂。他还亲自将未成年的儿子韦虎臣送到贵州,拜入儒家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的门下……作为王阳明弟子的韦虎臣则更是文武双全,他以管子“晏安鸩毒,不可怀也”、孟子“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为训,坚定拜师王阳明之志。他学习王阳明哲学,也学习他的军事思想,领悟致良知是人生的终极追求,知行合一是方法路径;体会“视国犹家”理念发端于《孟子》的“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谙知诸多兵书中《孙子》是战略,《吴子》是战术。他爱读苏东坡、欧阳修、范仲淹等的诗文,也和父亲韦正宝一样能背诵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视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小说借王阳明之口称赞:“我的学生不少,但像虎臣这样文武兼备,可以独当一面,率兵上阵的却是唯一”……这部小说在努力探询和还原历史面貌的同时,还力图超越事件、超越人物,表现历史的丰富性和生动内涵。

《狼兵出击》在写作上采取电视小说的形式,其人物性格与心理描摹、哲学思辨与文化内蕴,主要通过可以画面化的人物对话呈现。小说性与画面感的结合是否已臻通达自在、圆融无碍之境,或尚可见仁见智,但无庸置疑的是,它推高了这部小说写作的难度。


编辑:陈    麟

二审:安君杨

终审:倪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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