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尤·克莱默是国际知名文化经济学家，曾任国际文化经济学协会主席，以文化实践价值论与定性分析方法论著称，其所著《与世界著名经济学家对话》已有中文版本并为经济学界所知。早年间由于研究文化价值问题，本人就接触过其文化实践价值论观念以及定性分析方法论，不过由于忙于消化文化经济学的正统知识，对于这些多少有些“异类”的想法并不太在意。

即便如此，克莱默的观念与方法还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最近由于梳理文化经济学学术史的原因，更加意识到经济学的理性主义与计量原则其实与价值的本质渐行渐远。众所周知，传统经济学基于理性人的假设，常常忽略对使用价值及其实现行为的研究，其经典的解读来自马歇尔，“经济学是一门研究财富的科学，但另一方面，由于它研究人类在社会中的活动，所以也属于社会科学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则是在研究人类为了满足欲望而所做的种种努力。这种努力和欲望能用财富或它的一般代表物——货币作为衡量的标尺”。

如果使用价值是价值的本质所在的话，那么正统基于理性假设的经济学理论似乎就失语了，而克莱默所奉行的实践价值思想便有了用武之地。换言之，克莱默的实践价值论为使用价值的说明提供了良好的理论基础与解读方式。为了说明其实践价值论方法，作者先从自己熟悉的艺术入手，他旗帜鲜明地认为，艺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经济产品，而是一种共享产品：“艺术要想成为艺术，就必须能够被分享，或者成为共同实践的一个部分”。

当然这种共享性价值显然无法得到标准经济学的承认，甚至我们理解起来也颇为费力，我们不妨通过作者所举的例证给予更为形象的说明。以观看莎士比亚的戏剧《李尔王》为例，其通常的价值实现过程包括：识别与阐明价值，即要明白戏剧的艺术与社会价值，这是消费选择的前提；善行，即根据自我的价值观选择做正确的事，即要判断这部戏剧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与品味；评价，即要根据其市场价值、机会成本评估是否去观剧；价值实现，即前往剧场观剧并实现其文化与社会价值；评估，即评估观剧的实际价值，比如其机会成本；修正价值，即上述行为可能会修正自己的价值观，如《李尔王》可能提升我对莎翁戏剧的评价。这个案例的分析其实就综合运用了实践价值论与定性分析方法，其本质在于将经济学从标准的理性行为主义，拖回至其本初的研究对象——研究人类行为的实践智慧，其实，“回到亚里士多德”恐怕是这本书最为响亮的口号。

概而言之，以文化消费和行为为“实验室”，克莱默主动借鉴其他领域的前沿成果，重回亚里士多德的实践智慧的路径，创建出一个市场、政府、家庭、社会和文化等五个领域多维协调的价值实现与评价体系，并在解读人类行为方面有着不错的解释力。这无疑是人类行为研究的前沿阵地，未来哲学社会科学的突破很有可能就诞生于此，虽然克莱默努力的成果还有些生涩。如果我们意识到标准经济学在解释人类行为中的局限性，那么克莱默的努力显然值得称道，不管其著述方式多么感性。在本人看来，文化经济学既要“守正”——对文化经济现象给出标准的经济解释，也要“出奇”——对“人类文化行为实验室”中所出现的新现象、新趋势给出具有实践价值的解释，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将这本书收录于文化经济学译丛的初衷。如今这本书已由其中国弟子姜丽丽博士翻译出版，相信各位都会“做正确的事”——购买、阅读这本书并与同行分享其独到的见解，也衷心祝愿作者所倡导的实践价值观念与定性分析方法能够在中国得到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