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文坛的散文研究中,雷平阳的散文常常被定义为“新散文”,这是因为雷平阳的散文有着传统散文所不具备的特质,这种特质体现为诗与散文的交织(跨文体书写)、资料的考据与鲜明的地域特色。在《临沧记》这一散文新作中,这些特质更为鲜明。大多数的散文写作是依赖于记忆的写作,但雷平阳的《临沧记》却并非如此,它是依赖于田野调查与文献资料的写作,而雷平阳书写临沧的起点,是临沧的少数民族史诗。他被《一百零一朵花》《勐勐土司世系》所吸引,前往临沧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田野调查,在此期间,雷平阳以“在场”之姿,亲访茶人、民间歌手、非遗传承人等,考证古俗今事,逐渐走入了一个奇诡而温暖的澜沧江世界,《临沧记》中的诗篇由此而展开。

在书中,我们仿佛能看到雷平阳在澜沧江畔的山野间穿梭,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在记录文明的每一片碎屑,画面至此,读者便能知道《临沧记》不单是一本简单的随笔集,而是一部融合了田野调查的严谨、文学创作的诗意与文化思考的厚重之作。
田野调查:在“意外”中探寻文明真相
雷平阳的田野调查,充满了对未知的探索与对真相的执着,而“意外发现”更是成为他调查过程中的独特印记。在澜沧江之行中,他曾致力于寻找一部流传于佤族地区的傣族叙事长诗,最初在相关区域遍寻无果,甚至有佤族老歌手坦言“它和会唱它的歌手一块儿死掉了”。就在他以“失落”为基调梳理调查所得后,却在另一次围绕杀虎、祭虎展开的调查中,意外发现这部长诗并未消失,而是以改造后的“民间故事”形态,在“别处”悄然流传。
这种“戏剧化事件”在他眼中,并非调查的阻碍,而是边地文化生态的常态。每一次调查、每一份记录,都不是对前一次的纠错或证伪,而是文明多种可能性命运的真实呈现。他珍视这样的“机缘”,甚至对未来的第三次调查满怀期待。正是这种不预设结果、尊重事实本真的调查态度,让《临沧记》中的每一个发现都显得尤为珍贵,也让读者得以跟随他的脚步,一同体验田野调查的惊喜与深刻。
文化传承:打破“失落”假象,看见活态延续
在对边地文化的探索中,雷平阳对文化传承有着独到且深刻的见解。他敏锐发现,许多民间文本并非真的“失落”,只是以新的形态在“别处”生长,始终处于无边无际的“形成状态”。就像那部傣族叙事长诗,看似消失无踪,实则以另一种方式在民间流转;又如佤族创世史诗《司岗里》中的《古茶歌》,其“我们出岗里就和茶在”的质朴吟唱,承载着民族与茶相生相伴的深厚历史,在雷平阳的挖掘下得以走进大众视野。
这种对文化“动态传承”的认知,打破了人们对传统文明“固化”或“消亡”的刻板印象。在《临沧记》中,雷平阳用文字细致梳理临沧作为“澜沧江文明最大摇篮”的文化脉络,无论是傣族《一百零一朵花》的婉转韵律,还是德昂族《达古达楞格莱标》的厚重底蕴,都不再是孤立的文化碎片,而是在时代变迁中不断延续、新生的活态文明。他让读者清晰明白,文化传承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复制,而是在演变中始终坚守精神内核的生生不息。
诗之意境:叙事吟唱的共鸣
如果让我说,雷平阳文字的特点,那一定是“精准”。他总以刀片般的语言,把临沧的山水、人物肆意切割。他先用灵动描绘澜沧江晨雾漫过班列山的朦胧美景,再把茶人“老毛”、佤族非遗传承人岩俄・赛索等普通人的生命韧性悄悄划开,往里面注入情感温度,打散来看,这不就是诗吗?
雷平阳对每一个素材有一种坚持,小到一段咒语的出处,大到徐霞客探寻澜沧江的足迹,不止于客观描述,他更擅长“化”。临沧山水、岩丙村的虎、总佛寺钟声等寻常意象,在他笔下却因共情而化作桥梁,联结地域与沟通精神,宛若吟唱,实现从具体到抽象的超验跨越。
“临沧是一本写不完的书。你不知道它的开篇在哪儿,你也不知道它的结尾在哪儿。”翻开《临沧记》,我们仿佛跟随雷平阳的脚步,走进了临沧这片神性化的土地。在这里,我们既能领略澜沧江的壮阔、古茶园的清幽,也能触摸到边地文明的脉搏,感受到文化传承的力量。这部作品,是雷平阳献给临沧的深情礼赞,更是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通往边地文明、探寻人类精神共性的大门,值得每一位热爱文化、钟情田野的人细细品读。
(供稿:张丽霞 一审:戴佳运 二审:陈麟 终审:张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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