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旅融合什么?乡村振兴基因何在?
20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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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旅融合什么?乡村振兴基因何在?


  关键词 乡村振兴 文旅融合 文化遗产

  ■刘利民

  2月21日,新华社受权发布了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这是自2000年以来的第18个指导“三农”工作的中央“一号文件”。这其中,既见了“三农”工作的重要性,也见了“三农”事务的紧迫性。 

  据《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至2019年末,国内城镇常住人口84843万人,占总人口比重(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0.60%;与此同时,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为44.38%,两者之间相差16.22%——这意味着占总数16.22%的“城市人口”的根还在乡村,尽管他们住在城镇,但乡村依然是他们的人生主场。换言之,乡村仍然是中国大部分人口(55.62%)的“家”——从这个角度讲,中国还是一个农业国家。 

  如此,乡村对于中国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一如《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所说,振兴乡村“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基础”,“是建设美丽中国的关键举措”,“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效途径”,“是健全现代社会治理格局的固本之策”,“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必然选择”。“乡村兴则国家兴,乡村衰则国家衰。” 为此,《规划》给出了具体的指导意见,2021年的“一号文件”也再次指明了方向,尤其是点明了“文旅”对于乡村振兴的意义与价值。那么,文旅行业将如何介入其中,可以为乡村振兴提供哪些有效的支持与助力?或者说,乡村如何成为文旅现场与目的地? 

  粗暴“撤并”绝非乡村振兴的良好方式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人杜牧的这首《山行》国人耳熟能详。深秋时节,诗人出门旅行,寻访秋景,在遥远的山路尽头、接近白云生成的地方忽然发现有人居住,那份惊喜,溢于言表。至千年之后的我们读来,依然可以感受到诗人的那种喜出望外。山路、白云、人家、红叶,好一幅宁静、和美的山林秋色图——那如何不是美丽中国、和谐社会的象征?如何不能成为一个旅游目的地? 

  遗憾的是,据住建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财政部2012年进行的中国传统村落调查结果显示,在2000~2010年,仅10年时间,中国的自然村总数就从363万个锐减为271万个,平均每天至少消失100个村落。为此,2021年的“一号文件”强调,“不搞大拆大建”,“严格规范村庄撤并,不得违背农民意愿、强迫农民上楼,把好事办好、把实事办实”。

  在传统中国人眼中,消失的不是一个一个乡村,而是一个一个老家——那是父母所居、祖宗所在。因而,无论从地方角度,还是从文旅价值考量,就地“完善”都是居第一位的乡村工作,可以为乡民提供较为完备的生产设施、生活设施和公共服务(比如说整治环境、提升乡村卫生水平,实现对在地居民和旅行者的双供给等)——这也是2021年“一号文件”最重要的指导精神之一。当然,人少、破旧、空心与闭塞等,也都是很好的说辞,但“合村并居”如何不是一种权力的意志?还有,“并和”之后的生活成本有否增加? 

  人为甚至强力“并和”绝非乡村振兴的良好方式,且是对乡民的不尊重。何况自古以来,中国乡间即有“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之说,即便相邻的村庄也可能存在不一样的习俗和禁忌。若此,从民俗与文化的角度讲,“并和”是对文化生态的强行干扰乃至破坏。 而现实中,绝大部分地区便利的交通已有利于缓解日常医疗与义务教育等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否有意完善并制度化? 比如说,以县域为单位建立健康巡视队(送医下乡),对已婚女性和60岁及以上乡民进行定点、定时的察访、登记与普通检查,这于乡间女性和老人不无重要,是解决乡村医疗问题的更有效方式之一。 

  古村落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2021年的“一号文件”强调,“加强村庄风貌引导,保护传统村落、传统民居和历史文化名村名镇。加大农村地区文化遗产遗迹保护力度。乡村建设是为农民而建,要因地制宜、稳扎稳打,不刮风搞运动。”历史名村、传统村落、少数民族村寨、特色景观等自然、历史、文化资源丰富的村庄,是彰显和传承华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每一个自然村,尤其是古村落蕴藏着丰富的物质形态和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具有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艺术、社会、经济乃至科学价值,是农耕文明的精华和中华民族的根基,是中国乡村历史、文化、自然遗产的“活化石”和“博物馆”。完全可以说,那是中华民族的根系所在,是我们共同的文化遗产,展示了人与自然和谐的依存关系,是文化中国的鲜活说明。 

  然而,在城镇化进程中,古村落、古城及其承载的华夏传统文化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有报道说,在不久前,古村落以每天1.6个的速度持续递减,从2005年的5000个,锐减至今可能已不足3000个。其中的损失,无法估量。 

  而早在1964年通过的《国际古迹保护与修复宪章》(又称《威尼斯宪章》)即提出乡村环境的保护问题;1982年通过的《特拉斯卡拉宣言》认为乡村聚落和小城镇的建筑遗产及环境是不可再生的资源;1999年通过的《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再次确认了乡土建筑的价值,也即乡村民居的价值,它们是“作为历史的实物见证”,一如同年通过的《巴拉宪章》强调:“保护具有重要文化意义或稀有古建筑、古村落是非常必要的”。 

  于有着5000年农耕文明史的中国而言,古村落是活的历史;于当下的中国而言,传统村落是我们的精神堡垒。在古典中国,村落除了是经济基地(保障粮食生产与供应之外),还具有以下两个重要的意义:一是传统与文化保护区,保护了文化中国的原生力量,从而使得中国即便遭逢战乱和王朝更迭,也可很快复原。存于乡村的中国原生力量犹如火种,顷刻而成燎原之势,照亮一个新的时代。二是中国美学的供给中心,尤其是以唐诗和宋词为代表的中国古典美学的源头。 

  “栽培岂解一日成,爱惜至今尤不易。”自然村是地方历史的缩影,古村落更是文化的活体。如何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它们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忠孝仁义、诗词曲赋、天文地理与家国情怀尽在其中。 

  古村落开发:以在地文化为核心

  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依山就势、以水造型等中国古村落普遍因循的法则,体现了中国物我同依、天人合一的思想,反映着中华民族悠远的文化传统和古朴的精神追求。换句话说,古典中国的乡土建筑自来便不限于居住的概念,而是传统社会的物理布局,是文化中国的空间反映。在古村落中,我们可以读到正史中不可能读到的历史、艺术、信仰与家族传承等,是正史之外的、更为真实的中国。对它的保护,不只是对本邦历史的爱护,也是对世界文化遗产的重大贡献。 

  遗憾的是,这种规划传统未能延续,新的村庄除新屋之外,鲜见传统与文化。尤其是在城镇化进程中,一些地方过度商业开发,轻视整体保护,不仅破坏了一些古村落原有的生态和文化环境,新的建设也未能显示新时代的美学,近乎千篇一律。笔者曾经去过安徽、山西、陕西、广东等地的新农村,几乎没有“乡村”的感觉,“中国样式”近乎无,“现代”也不伦不类,如何吸引旅行者?因而,2021年的“一号文件”指示说,“编制村庄规划要立足现有基础,保留乡村特色风貌”,一路有一路的风景、一乡有一乡的故事、一城有一城的韵味,也即以在地文化为核心。 

  与此同时,以县域为单位做统一规划应该成为主要方式。文旅融合本质上是一个产业融合与商业生态重构的系统化建设,可以促进一个较大行政区域之内的文旅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和公共服务及从业环境的均等化,而单一一个乡或村难以吸引并沉淀更多的客流与金流。 

  概言之,如果说繁华的都市是现代中国的见证,那么乡村则应该是古典中国的样式(而非追摹城市化)。两者互相辉映,合成一个完美的文化中国。在田园综合体和新农村,我们可以形成新的共同记忆,可以守候我们不可割舍的共同情感——这些,首先源自严谨和因地制宜的规划。不切实际的想象与硬性植入是乡村振兴路上的障碍。 

  乡村振兴的路径

  据《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当年农民工总量为29077万人,比上年增长0.8%。其中,外出农民工17425万人,增长0.9%;在外出农民工中,男性占69.3%,女性占30.7%;而31~50岁农民工占比50.3%,超出一半——这个年龄,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他们如何背井离乡?因为他们是冗余劳动力,只能外出讨生活。因而,振兴乡村不仅“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必然选择”,更是超过1/8全国人口安居乐业的保障,是一个进步社会的应有之义。 

  曾经,笔者去过山西高平、临猗和广东茂名等地。高平是一个县级市,面积不足国土面积的万分之一,却拥有20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同时还是华夏民族的先祖——炎帝的陵寝所在;临猗则不仅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水果生产基地之一,还拥有春秋古墓、战国车马坑、隋塔、唐柏、宋棺、元代县衙等朝代完整的历史遗存。其中,临晋县衙还是现存唯一完整的元代建筑风格的县衙。此外,据说临猗与白娘子及许仙也不无关系——然而,以上两县的旅游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茂名,既是著名的巾帼英雄冼夫人的故里,也是大唐贵妃专供荔枝的产地,知名度也不怎么高。而安徽铜陵的大通古镇更是少有人知——却是一个极具意蕴的历史现场。 

  换句话说,活化历史,使之具备生产力;升级品牌,使之拥有更高价值,这是乡村振兴的路径。在很多乡镇,已经拥有活化与升级的基础,及打通第一、二、三产业,形成一个全新的经济系统的可能性。通过生产制造和服务环节创造更多的附加值,尤其是通过“文化+”和“旅游+”,可以有效弥补种植业等低附加值导致的第一产业竞争力弱,及旅游资源市场化程度低的窘境。文旅融合将消费者的体验乃至精神需求植入产品和品牌中,在不改变产品使用价值和生产流程的情况下,增加用户粘性与复购率,吸引乡村研学和乡村旅居,在创造溢出价值的同时增加就业率,从而完成“一号文件”的期许。 

  可以说,文旅融合为乡村建设,尤其是拥有优质旅游资源的乡镇提供了走向未来的通路,那是一种异于现代城市、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空间。在这样一个空间,可以通过对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的优化与提升,重组经济结构,形成一种新的发展模式,不仅让乡村从单一的原材料的供给端变成产业与社会全链条的优质参与者,而且是对国土、物产与历史的积极利用及对文化中国的生动阐述。 

  文旅融合不只是一次产业结构调整

  毋庸置疑,工业化、现代化、城市化、国际化及自1990年代以来兴起的互联网化正在改写人类历史,并且已经改写了人类的历史。在这段新的历史中,人类分享了其中的美好,也承担了其中的忧伤乃至痛苦。而文旅融合,将可以化解忧伤,不再痛苦。其方式就在于通过文创产品与旅行的方式,弥补课堂教育的不足,将文化、传统与精神内化为人们的日常行为与思想,从而避免错误的思想与行为对个人与社会造成伤害。 (下转第10版)  (上接第9版)

  所以,文旅融合不只是一次产业结构的调整,还是一次思想意识的革命,它完全打破了三个产业的传统概念,形成一种全域发展的全新模式。第一、二、三产业内的资源和人可以实现自由流通与转换。由文旅融合形成的文旅中国,将重现文明中国之光——但有一个前提,即是“尊重”两字。 

  当我们面对自然心存感激;面对历史心怀敬畏;面对乡民有礼有节,则文旅融合必将绽放光芒。于往昔而言,文旅融合是为文明寻找一个美丽的未来;于现实而言,文旅融合是为乡民提供一种美丽的生活。若敬畏不在,经济不会是经世济民的含义,只会堕入对利润的无休止的追逐。换句话说,文旅融合是经济道德化的良好方式。它要求在面对乡民的时候,尊重他们的选择;在规划的时候,尊重环境的价值;在预算的时候,尊重经营的规律。 

  终究,无论改造或是新建,都不是短期目的,而是希望造福当代、利在千秋。因而,敬意不可或缺。想象的与硬性植入的文旅项目并不能带给乡民福利,而如浙江松阳、福建屏南、安徽黟县等以县域为单位推动乡村振兴,同时将重心放在文化振兴的地方,都取得不俗的成绩。 

  重建乡村秩序  传承历史精神

  辛丑春节,很多人留在原地过年,心中郁积无限的乡愁——那是母亲手中诱人的腊味,是老屋檐下摇曳的风铃,是村口浓密的树荫,是后山惊慌的兔子,是古老的四街八巷里熟悉的身影,是千里跋涉、翻山越岭之后的惊喜。 

  如果古村落未能成为过去与未来的连线,那么希望一种极具美学意义的新农村、新市镇、新社区可以成为游子的终点。以文旅融合为契机,从规划与建筑入手,重建乡村秩序、传承历史精神,实现天人合一(自然)、古今合一(传统)、德法合一(秩序)、田耕合一(生产)与家国合一(精神)。 如此,中国乡村必将振兴,处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万紫千红,江山如画宛若桃源仙境,不仅是生产基地,也是文化基地。在那里,我们不仅找回了家的感觉,而且深切感受到一个美的、充满哲思的中国。那时,乡愁不再是人在旅途的孤独,而是对这片土地、这个国家最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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