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魂的家园里放逐——读王十月中短篇小说集《无色界》

全秋生 | 2024-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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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云:有无之外,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有无之间,似有似无,似梦似幻。佛家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即是有,色即是空,顾名可思义,“无色界”既可色彩斑斓,亦可空空荡荡;既可千真万确,亦可子虚乌有。

中篇小说《胜利日》里有三个可以轮回的时空“子世界、元世界、〇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我,也可以是你,甚至我可以是任何人。我的故事就是你的故事,你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这里的“子世界、元世界、〇世界”相当于我们平常说的三生三世,只因为一款名叫大主宰的VR游戏,惹来各色人物纷纷粉墨登场,大打出手,彼此之间经过无情的搏杀、欺骗、背叛、虐待,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像变色龙一样,你能看到的外表都不是真相,你能猜测到的结局都不是正果;你能感受到的温暖都是虚情假意,你认为天衣无缝的私密早就暴露无遗。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时空里,人非人,物非物,一切都是算计与被算计、杀戮与被杀戮、追踪与反追踪、占有与反占有,最后贪婪、自私、冷血、疯狂的“我”终于成了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大主宰”,在游戏的世界里主宰一切,杀死了爱人,让兄弟变成白痴,违背了自己的初心。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满眼的繁华世界就在“我”摁下启动键的一瞬间,突然间变成了沙,变成了烟,设备、房子、高楼、山川、河流,一切的一切,如同狂风吹沙,瞬间烟消云散,转眼间,置身在无限的虚空之中。

“胜利者最终一无所获”的大结局,让读者瞬间恍然大悟。

无论你身处红尘俗世,还是虚无缥缈的外太空,只要你违背了做人的起码底线与原则,再疯狂的掠夺,再狠毒的虐杀,再自私的占有,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许“大主宰”这个精神乌托邦的创建与毁灭,才是作家王十月在字里行间拯救世界的一次成功尝试,在虚拟的空间里让人性内心深处的阴谋与罪恶得以疯狂、得以曝光,最终直至自我毁灭,从而警醒世人,回归“人之初、性本善”的大同境界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独门绝技。

世俗红尘,人生百态,有多少处心积虑之作,就有多少荒诞不经之果。短篇小说《文身》里的少年因为身体孱弱想寻求一种安全感,年少无知的他在路边小店给胳膊文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龙,他以为这条龙既能保护自己又可以威慑他人,将会改善自己打工生涯的处境。可万万没想到刚文完身就因为皮肤感染大病一场,白白花去一个月工资不说,还被公司管理层炒了鱿鱼。因为文身,少年丢了原本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因为文身,少年失业后连应聘的报名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文身,少年被街头小混混盯上,强行要求他加入收取打工者“保护费”的地痞团伙。

无奈少年原本善良,身上根本就不具备小混混那种好吃懒做、狠毒好斗的虎狼野性,最后在收取保护费的现场版呆头呆脑,被警方当作扰乱社会治安的重点打击对象戴上了手镯,少年这一波神操作正应了那句“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当他胳膊上没有大龙的时候,虽然遭小混混欺辱起码还有工作可做;当他文上一条张牙舞爪的大龙,现实却不按他的想象出牌,工友们远离他,工厂领导讨厌他,小混混不信任他,原本胆小怕事的本分工人,因为一念之错瞬间走投无路了!小说告诉读者一个生存的道理:人生是短暂的,每个人的岁月都有过如春天一般的五彩缤纷,如果安分守己,或可活得色彩斑斓;倘若不思进取,想走南山捷径,最后有可能落个两手空空的尴尬结局。

深圳是一座崭新的国际化大都市,它的崛起既有打工者个体用心血汗水劳动换来的辉煌灿烂,也有打工者在形形色色的诱惑面前想不劳而获一失足抱憾终身的消逝与悲催。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弱则国弱,少年走正道则社会文明昌盛,少年走歪路则社会动荡不安……从这个角度来解读,王十月小说文本《少年》与当年鲁迅“救救孩子”的呐喊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同名小说《无色界》讲的则是江南某地瓷痴吴不庸传奇而又窝囊的一生:原本一介教书匠,因能写小说名声大噪被调入县文化馆,后来意外捡到一块“雨过天青云破处”的横峰窑瓷片,揭开了“四大名瓷”之横峰瓷的神秘面纱。在他的眼里,世间万物唯有瓷片光彩夺目,就算夫人梅娘的姣美容颜也成过眼烟云。吴不庸是成了研究横峰窑瓷的专家,号称瓷痴,可梅娘对他失望至极转身走向牌桌,成了牌痴。好一个二痴主人,一个敢收藏瓷器,一个敢偷卖了再赌……好在瓷痴胸襟大度,不去追究妻子悄悄变买古董的钱都去了何处?在横峰瓷的乾坤里一味追根溯源,居然把老祖宗吴均茂从故纸堆里给发掘出来了。

吴均茂,这位当年横峰窑里最著名的工匠从《吴氏族谱》里横空出世,且与世间唯一的建文款孤品横峰窑瓷笔筒的制造者为同一人。这一惊天发现让瓷痴吴不庸直接改写了横峰窑的研究史,一时名声大噪的吴不庸当然知道,明代是中国瓷器生产的黄金时期,宣永青花、成化斗彩早已美不胜收,创造了中国瓷器历史的灿烂巅峰,何况“建文”特殊的命运决定了建文官窑是一个神秘而又难解的课题。于是,吴不庸调动自己的文学天赋,在小说里大胆假设、合理想象,让吴均茂的妹妹吴桐、落难的建文帝、窑工周工巧之间来一场力量不对等的“三角恋”,老太监在其中穿针引线,武功高强的卫士则确保这场三角之恋以建文帝顺利带走吴桐结束剧情。为了保存这件瓷笔筒,吴均茂必须牺牲自己的性命,让妹子吴桐舍弃了原本青梅竹马的美好爱情,跟随建文帝亡命天涯去了。

小说里的一场三角恋已经结束,而现实中瓷痴吴不庸、梅娘、文化公司魏总之间的三角恋情却意外冒出水面。瓷痴吴不庸可以在文字里虚构吴均茂与建文瓷筒的旷世奇缘,却无法摆脱自己对建文瓷的痴迷和对梅娘又爱又恨的情感纠结……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其实世间之事变幻莫测,又岂止瓷痴吴不庸一人有如此遭遇? 

《无色界》鲁迅文学奖得主王十月最新的中短篇小说集。共收入六个中篇小说和一个短篇小说,小说取材丰富,视角切入新颖奇特,文字灵动而多变,既有传统题材的求新突破,又有科幻与先锋的大胆涉猎,小说主人公或来自游戏,或来自都市打工群体,或来自雪域高原,或来自都市高端白领,他们有着理想的生活目标与积极的人生追求,有着内心痛苦而不为人知的坎坷经历,但同时又有着坚强不屈的内心世界:他们在想象的世界里自由翱翔、奔放搏杀,却背负着红尘世俗里的各种磨难与时光蹉跎;他们向往大都市浪漫潇洒的高雅情调,却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生活的严酷无奈;他们可以一边自强不息一边舔舐流血的伤口,在喧嚣的都市里寻找,在灵魂的家园里放逐;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种小机灵,为自己穿上一件能够抵御伤害的保护衣,他们一边默默无闻一边又奋勇地前行……

小说语言既有传统叙事的强大张力,又有科幻先锋的奇异探索,架构精巧与唯美齐飞,细节设置曲折传奇,在字里行间写出了个体内心深处的卑微与伟大、坚忍与柔情,将人性深藏不露的善与恶刻画得入木三分,令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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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界》王十月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22年1月版/49.80元

供稿人:陈 麟
初审:戴佳运
复审:陈 麟
终审:张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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