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而今已经成为一个彻底意义上的历史概念。这不同于曾经多次遭遇灭国、瓜分苦厄的波兰，南斯拉夫本身是一个捏合的概念，由多个民族自治体组成，且一直缺乏公开推崇的主体民族。属于南斯拉夫的土地，曾经长期分别被奥斯曼帝国和哈布斯堡帝国分别占领，实施各式各样的治理架构，在近代民族主义的政治浪潮中，各个民族都在争取民族独立，但不幸地被各自作为帝国镇压其他民族兄弟的工具。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协约国决议组建一个统一的南斯拉夫国。这对于当时其实希望谋求各自独立地位的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来说，其实多少有些无奈。因为不建立统一的南斯拉夫，各自弱小的国家很可能面临意大利等周边列强的觊觎。毕竟列强瓜分波兰的历史并不久远。而在当时，科索沃人已经表现出很强的分离倾向。

东方出版中心近日重印了广受欢迎的《南斯拉夫史》一书。这本书书写了南斯拉夫的国家建设史，以及这一国度是如何在内部强烈离心倾向的驱动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解体。书作者、美国马里兰大学历史系教授约翰·兰普对于南斯拉夫各地区、各民族人民在长久以来的苦难遭遇表达了深切的同情。

南斯拉夫在外部列强的帮助下建国，而塞尔维亚人为主体的军队在建国过程中对马其顿、科索沃、黑山、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等地的征服，不可避免在过去的伤痛记忆上又增添了新的记录。这样一个国家，塞尔维亚人认为自己理所应当付出了最多、最大的民族牺牲，所以应当占据权力的优势，但是其他民族的人们显然不这么认为。所以，一战结束后的国家实验，在南斯拉夫国家框架中呈现出一种超级高度分散的权力体系。

《南斯拉夫史》书中指出，在1921-1928年期间，也就是议会制王国时期，南斯拉夫努力进行国家建设和整合，希望建立类似于法国式的中央集权制，在各地配置的官员大多是塞尔维亚人，而这使得其他民族的精英趋于离心。一战期间被俄国俘虏的部分战俘，返回国内后，成为南斯拉夫共产党的重要拥趸力量，而这些人中的精英，又有不少人属于克罗地亚族，比如在二战后将成为这个国家30多年最高领导者的铁托。

书中还谈到，南斯拉夫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一直陷入比较尴尬的状态。事实上，无论在巴尔干还是周边地区，都不存在比较清晰的民族居住边界，大量的城市和农村都属于民族混居，这就使得南斯拉夫与周边国家会因为民族问题处于一个持续的龃龉状态。

1929-1941年，南斯拉夫王国废除了宪法、解散了国会，进入了独裁主义阶段。按照书作者的解释，当时的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希望加快民族整合，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凝聚力。但国王同时又真心希望能够避免塞尔维亚人的一家独大，致力于保护不同地区中的少数民族的权利（比如克罗地亚的塞尔维亚族，以及塞尔维亚的克罗地亚族）。这就使得整合的目标变得更难实现。加之纳粹德国的入侵，最终使得各个民族暗流下的争斗与龃龉在乱局面前摆在了明面上。

如同纳粹德国入侵苏联时，乌克兰出现的分离倾向，希望借此获得独立机会；南斯拉夫被纳粹德国的入侵，创建出完全独立的克罗地亚，鼓励了克罗地亚战争时期将塞尔维亚人驱逐回塞尔维亚。这一切如同50年后的南斯拉夫内战的预演。《南斯拉夫史》书中指出，这期间被克罗地亚屠杀的塞尔维亚人应当是超过了30万，但战后，无论在新的南斯拉夫框架内，还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克罗地亚官方和知识分子都拒绝承认这个数字，倾向于低估屠杀数字。

铁托在二战后重建的南斯拉夫，获得了相当有利的发展环境。也就是借助美国与苏联对峙，前者着意拉拢南斯拉夫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作为融入全球化体系的榜样，不惜长期提供经济援助。

铁托时期的南斯拉夫，其实也进行了类似于苏联的土地改造，建立起大规模的集体农庄，半强制地安排农户加入集体农庄。但铁托对于苏联模式的反感，加之自己的民族身份，使之彻底走向了苏式权力体系的反向，也就是注重地方、部门分权，在工业体系中的部门，以及南斯拉夫国内的各地区之间都建立起分权，而没有进行整合。

尽管铁托希望通过1953年宪法剥夺各个加盟共和国脱离南斯拉夫的权限，从而从根本上摆脱分裂、解体的危险，但是基于分权逻辑运行的准市场化改革，因为调控乏力，且没有重视对不同地区发展的平衡支持，从而使得地区不平衡问题加剧，行业、产业景气水平分化状况也很明显，比如着力发展军工产业的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获得了大量拨款，而其他公布共和国获得的产业支持就要少得多。几十年下去，斯洛文尼亚与科索沃的人均收入差距从三倍增长到五倍。对于这方面问题，铁托和他的工作助手想出的解决办法是启动私有化改革，最终使得南斯拉夫在战后20年快速增长后，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到国家解体，进入一个比较困难的衰退阶段。而这就不可避免使得各个共和国、民族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所评图书：

书名：《南斯拉夫史》

作者：（美）约翰·兰普

译者：刘大平

出版社：东方出版中心

出版日期：2016年4月（2024年9月重印）

供稿人：陈　麟
初审：戴佳运
复审：陈　麟
终审：张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