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8日，德国著名饼干供应商百乐顺公司的26岁女继承人维蕾娜·巴尔森在一次数字营销大会上，畅谈可持续食品生产。但她在大会上偏离了主题，回应起外界议论的德国最大的一批企业应当采用共同所有制的设想，宣称自己是资本家，拥有企业1/4的股份，这份股份和收益都归自己支配。

这番话在德国招致了轩然大波。因为她的家族企业在二战期间迎合纳粹政权，并受益于后者推行的强迫劳工。维蕾娜对外界舆论反响表现得很不解，甚至公开通过媒体宣称，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自己不欠德国民众什么。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维蕾娜最大的过错，其实不是标榜她所继承的财富不存在道德过错，而是让许许多多与她相似的富N代、企N代被迫再一次地陷入舆论麻烦，勾起了德国甚至欧盟其他许多国家公众的伤痛记忆。

纳粹势力上台之前，就获得了德国企业界的慷慨资助。是的，这是洗不掉的记录，在当时德国富商和企业阶层人士看来，哪怕是犹太富商也这样认为，魏玛共和国的持续混乱已经受够了，而1929-1933年的世界经济危机造就的不稳定更是让人担忧德国滑向社会主义革命。所以，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势力要比德共更适合用来收拾局面。富人们选择了最危险的与狼共舞。

事实上，纳粹势力也没有苛待最富裕的德国实业家。我们今天所能熟知的德国企业，只要是创办时间早于1933年，在纳粹势力上台后尤其是二战期间都成为纳粹强制劳工政策的受益者，也就是大量的犹太人、外国人以及被指控为社会主义者、存在通苏嫌疑的德国其他公民，除了进入集中营，就是被强制送入工厂工作，薪水微薄，劳动条件恶劣。德国占领区的很多民族的妇女，如波兰、乌克兰等国的女性，正是被赶入百乐顺公司在汉诺威的工厂，忍受着低薪和虐待。

二战后，百乐顺公司以及其他很多德国大企业，否认了所有与纳粹共谋的指控，逃脱了惩罚。

新出版的《纳粹亿万富翁：德国财富家族的黑暗历史》一书，出自荷兰著名调查记者、彭博新闻社记者大卫·德容。这本书讲述了德国财富家族与纳粹共生的黑暗历史，涉及的德国著名企业包括IG法本、西门子、戴姆勒-奔驰、宝马、克虏伯。

宝马汽车公司在二战后被赫伯特·匡特从破产边缘拯救出来，他的继承人最终控制了宝马接近多数的股权。赫伯特·匡特的前继母玛格达·戈培尔，在与赫伯特的生父君特·匡特解除婚姻关系后，嫁给了纳粹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玛格达·戈培尔与希特勒保持着微妙的暧昧关系，而后者在自杀前长期未婚，更是对玛格达有着超出寻常的倾慕。这种情况下，玛格达·戈培尔成为了纳粹头头们的女人中权力和影响力最为显赫的人，被称为第三帝国非正式的第一夫人。

匡特家族在2007年面临维蕾娜相似的指控，被舆论质疑受益于纳粹统治和强迫劳动制度，在二战期间侵吞犹太人的公司，还未能在二战后进行必要的清算和反省，为此想出了高明的脱身办法：任命一个历史学家，调查该家族在纳粹时期的历史。这项“独立第三方调查”最终帮助匡特家族将舆论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如《纳粹亿万富翁：德国财富家族的黑暗历史》书中所指出的那样，历史档案显示，君特·匡特在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后，虽然丢掉了面子，却仍然与前妻，也就是玛格达·戈培尔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就使得他得以与希特勒、戈林保持密切合作，从而受益于德国的国防生意，其控制下的企业DWN、AFA生产了数不清的子弹、枪支、潜艇和火箭等武器所用的电池，旗下的纺织公司为德国国防军、党卫军、纳粹党、冲锋队生产了数百万件制服。君特·匡特甚至被纳粹势力恭维为“军事经济元首”。

君特·匡特在战争中赚到的巨额钱财，绝不是很多经济学家渲染的企业家精神的成果，如书作者所指出的那样，在德国本土以及占领区，这个巨商毫无羞愧地实施对于奴隶劳工的严苛对待，比如波兰的波兹南，君特·匡特使用的强迫劳工就超过2.4万名。他的儿子赫伯特·匡特更是直接管理佩特瑞斯附属集中营的女囚。

如书中谈到的那样，君特·匡特的生意并不是孤例。1936年，费迪南德·保时捷向希特勒当面展示了他的试用车，并最终获准在德国中部建造欧洲最大的汽车厂，专门生产大众汽车。《纳粹亿万富翁：德国财富家族的黑暗历史》书中历数了德国实业家们借助纳粹强权，侵吞犹太企业，以雅利安化为名将这些生意吞并的操作；并且如出一辙地粗暴对待那些被列入强迫工厂的战俘、占领区人民。

二战结束后，包括君特·匡特、费迪南德·保时捷在内，德国实业家们一度被盟军收押。但1947年开启的冷战，使得美国政府将工作重心从惩罚德国转向了促进联邦德国复苏，建成足以显现美国体制优越性的样板国家，因而一减再减对于这些人的起诉。1950年2月24日，柏林的一个去纳粹化法庭甚至判决恢复君特的名誉，“君特自由了。新的十年开始了，随之而来的是德国的新时代，一个极大繁荣而又极度沉默的时代”。

1954年12月，君特·匡特去世。次年1月，在法兰克福举办的追悼会上，德意志银行董事长赫尔曼·约瑟夫·阿布斯追思评价君特，“他从未跪倒在专横的国家面前”。阿布斯本人在第三帝国时期就是最有影响力的银行之一，在1941年君特的60岁生日宴会上，对着一群纳粹精英，盛赞君特，“你对德国和元首的信念是你最出众的特点”。

所评图书：

书名：《纳粹亿万富翁：德国财富家族的黑暗历史》

作者：（荷）大卫·德容

译者：闾佳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4年8月

（供稿：林晨  一审：戴佳运  二审：陈麟  终审：张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