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步步惊心》到《甄嬛传》，从《琅琊榜》到《寻龙诀》，近年来大热的影视剧都是通过购买网络文学IP版权改编拍摄而成。将现成的、且有一定受众基础的作品改编影视剧，和原创剧本相比其最大优势就是这些作品本身已经聚拢了一大批粉丝，而且制作周期更短，因此可以更快带来回报。随着人们对于IP版权的认识逐渐成熟，它渐渐成为一种国内新兴的经济模式，而很早就已经布局网络文学以腾讯为代表的网络公司因此享受了巨大的红利。而今，网络巨头们又把触角伸向了非虚构创作领域。非虚构写作是否是一座富矿值得深入挖掘？在这一过程中出版业又将如何自我定位？

　　当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白俄罗斯作家S.A.阿列克谢耶维奇之时，北京磨铁图书有限公司策划推出的《我是女兵，也是女人》《我还是想你妈妈》正待上市，其关于阿富汗战争的《锌皮娃娃兵》和关于切尔诺贝利核灾难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中文版则已经由磨铁于更早时候推出。当被媒体问及为何诺奖会选择阿列克谢耶维奇时，编辑陈亮说：“她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在阿列克谢耶维奇于2015年10月8日获奖消息传来的第3天，来自北京、上海的8家媒体平台在各自微信公众账号上，公布了成立非虚构创作联盟的消息，这其中包括网易《人间》、腾讯《谷雨》、《地平线》、《正午》、《时尚先生Esquire》、《南方人物周刊》、《单读》、《GQ中国》。显然，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非虚构写作都比之前获得了更多的关注。而已经在虚构文学赚得先机和优势地位的网络公司的介入，让这一现象更加引人注目。

　　网络平台虎视眈眈

　　近一年来，随着互联网平台与移动阅读平台的介入，非虚构写作堪称进入了新时代。

　　2015年6月，腾讯正式推出支持中国非虚构作品创作与传播的非盈利项目“谷雨”。“谷雨”项目负责人魏传举透露，谷雨现在已经吸引了一批优秀作者和入围作品。随着更多长篇作品的出现，将会有和出版等行业发生合作的可能性。

　　2015年7月，网易推出了“人间 ”非虚构写作平台。“人间”编辑沈燕妮告诉记者，网易从去年3~4月开始筹划推出“人间”栏目，到7月14日第一篇稿件在网页上推出，历时3个月。同期还开通了微信公共号平台、网易客户端平台，并与多家出版机构、非虚构工作组签订长期合作协议。

　　“‘人间’长期的目标则是形成一个开放且稳定的写作者与读者社群，使得每一位普通的读者都在文章中获得收获与思考的同时，参与到文章的讨论中，并写下自己的故事。在稿件发布之后，人间还会作为平台方给作者提供更广泛的推广资源。包括读者群的交流、与其他出版方或渠道方的沟通，以及作为个人IP打造影视、视听等多种形式的可能性。……‘人间’也希望作为一个成熟线上非虚构写作平台，能够与出版社一起打通线上线下，形成一个全媒体的合作机制。”沈燕妮说。

　　此外，今年1月，由国内优秀非虚构写作者共同发起的公益平台地平线也启动非虚构写作计划资助申请，宣布对一定数量的优秀非虚构写作计划提供资助和支持。

　　种种迹象表明，国内非虚构写作正在迎来一个全新的发展期。不过，其未来前景究竟如何？谁又将赢得先机？

　　这会是一座富矿吗？

　　关军告诉记者，“人间”受众的发展速度超过预期，做了不到半年的微信公号已有近10万订阅用户，每天至少有几千人固定时间在看，这说明读者对非虚构作品有很大需求。

　　对于未来非虚构写作的发展，关军表示：“支持平台越来越多，对于非虚构写作确实会有比较大的推动作用。以前，普通作者一方面没有这么多机会发表自己的故事，另一方面即使有相对宏大的计划，由于各种条件限制，实现起来也比较困难。现在有了这些平台、项目的支持，就可以更好地实行和呈现自己的写作计划了。”

　　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所致，他认为目前非虚构写作题材方面还比较受限。“来稿质量和数量越来越高，但题材比较雷同，多数为家庭、个人、故乡等题材，而且农村题材多、城市题材少，这和现实形成较大反差。”关军说，虽然西方国家非虚构和虚构图书几乎是不相上下的比例，但在中国还是虚构类占统治地位，并且这些虚构类小说往往还很脱离社会现实。

　　张吉人对于非虚构市场的前景比较乐观。“虚构文学的市场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了，相对而言，非虚构类尤其是狭义非虚构类作品的写作历史才有五六十年，因此从文体上看发展前景很广。更重要的是，中国正处在高速变化发展时期，每天有很多精彩故事发生，只是缺少优秀的记录者和讲述者。”据他透露，何伟的《江城》《寻路中国》《奇石》3本书的总销量已经超过60万册，2015年出版的《与荒原同行》《最后的熊猫》《汤姆斯河》《大灭绝时代》等环保题材的非虚构图书也已经在重印。

　　不过，即便借诺贝尔奖之光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书销售了超过100万册，磨铁陈亮对于中国的非虚构市场却并不看好：“读者对此类书的购买欲望不是很大，大多时候是在跟风。我不觉得非虚构文学会有多热，因为从写作到出版、发行有着自己的市场规律——如果读者对这类书缺少购买兴趣，或者是喜欢在手机等免费渠道上阅读，作者就没有办法依靠稿费或版税获得收入来维持写作，这样也就不可能特别热。目前，大部分非虚构写作支持计划都是民间在做，还没到出成绩的地步。”陈亮认为：“获得非虚构类文学阅读的渠道很多，读者不一定会买纸书，所以操作起来会比较谨慎。”

　　然而，如果参照当年腾讯、百度、网易等网络巨头布局文学市场的战略来看，如今布局非虚构类市场显然又是其战略棋局的一部分——在虚构文学尝够甜头的网络公司如今把触角又伸向了非虚构类市场。而相比虚构作品，张吉人认为非虚构作品在IP版权上更具有优势，因为“更贴近生活，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关注”。

　　对于网络公司在非虚构写作资源上的布局策略，张吉人比较坦然。他说：“关键是要把市场做大，通过好的作品培养读者阅读兴趣，通过了解读者需求来进一步激发创作者创造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他透露，腾讯已经在和上海译文社接触，探讨合作的可能性。

　　关军表示，虽然目前支持非虚构写作的平台更多的是出于爱好和认可，尚缺少获利的机会和商业回报，但随着这些平台的发展，会慢慢产生可以出版的长篇作品，只不过周期会比较长，“这个市场确实是存在的，因为对非虚构的阅读需求扩大了”。关军透露，“人间”已经在和出版机构谈做杂志书以及电子书。而且据他了解，另一个非虚构平台“界面”尝试出版的杂志书《正文故事001：我穿墙过去》目前已经加印到1.5万册。

　　对于关注非虚构写作市场的出版商来说，这可能是一个令人振奋也会引起不安的消息。在新一轮竞争中，出版业将何以自处？

声音

非虚构写作的崛起

非虚构文学走热并不是一个崭新的现象。早在2010年，《人民文学》即正式开办“非虚构”栏目，陆续刊登了《中国在梁庄》《上课记》《中国，少了一味药》《出梁庄记》等著名的非虚构作品。此后，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何伟的《江城》《寻路中国》等作品更是引起了人们对于非虚构作品的普遍认知。

　　至于“非虚构作品”这一提法，则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当时以“非虚构小说”和“新新闻报道”为代表的非虚构创作盛行一时，著名的包括《冷血》《刽子手之歌》《寂静的春天》等广为国人所知的作品。每年的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都设有非虚构类奖项，《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也分为虚构类和非虚构类。这充分显示了非虚构作品在美国图书市场中所占据的地位。

　　当非虚构这一概念被引入国内，其实并没有确切的定义。广义上说，一切以现实元素为背景的写作行为都可称为非虚构写作。有学者在学术论文中，将报告文学、非虚构小说、新闻报道、纪实小说、口述实录文学等统称为“非虚构文学”。网易人间频道负责人、著名的非虚构作者和倡导人关军认为，在中国，“非虚构创作”应该特指叙事性现实题材的写作，亦即“非小说类的故事”。《时尚先生Esquire》总编辑、著名作家李海鹏认为，非虚构的定义只有两条：真实和文学。上海译文出版社社科编辑室主任张吉人把由新闻特稿发展而来的称为纯粹意义上的非虚构作品，更广泛意义上的非虚构作品还包括人物传记、科普和历史类作品等。

　　如果说早期国内的非虚构写作更多的是以新闻特稿形式呈现的话，近年来的题材则越来越宽泛。2006年创刊的《读库》在创办人张立宪的主持下，以每两个月一期杂志书（Mook）的形式，证明了非虚构写作的活力和可能性。例如，《读库》非虚构写作项目赞助的作者绿妖调查中国台湾农业的作品《果蔬吟》《稻米歌》以及《阡陌行》，在《读库》刊登后引起很大反响。

　　为什么现代社会中非虚构写作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强烈兴趣？普遍的观点认为，了解真相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种需求，特别是在社会急剧发展、生活无比丰富的时代，人们更加渴望作家能够揭示出现实的真相。而在今天的中国，“现实生活比想象和虚构更精彩”，“生活比小说更像虚构”，于是，以描绘现实生活为立足点的非虚构作品渐热也是合乎情理的现象。

链接

腾讯网易布局非虚构写作

腾讯于2015年6月推出“谷雨”项目。腾讯在谷雨频道这样述说初衷：“谷雨是一个致力于支持中国非虚构（Non-fiction）作品创作与传播的非盈利项目，由腾讯网联合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陈一丹基金会共同发起。谷雨寻找优秀的创作者，也寻找优秀的作品。谷雨以耕耘中国故事、繁荣业界生态为己任，将用最优秀的作品来诠释‘非虚构’的中国标准。”

　　“我们希望通过这个项目：纪录观察中国当下的变化，及这种变化对世界、对中国未来的影响；举荐、发现具有典范意义的作者和作品；资助非虚构写作项目；探讨、研究并建立中文非虚构写作的规范和标准，建立业界学术交流研讨平台。”

　　“谷雨”为作者提供的支持包括：专项创作基金：只要有充足理由，并承诺对创作基金负责，提出申请的作者可以获得资金支持和其他创作资源支持；强势传播平台：腾讯网内容原创平台“谷雨”用于承载和传播非虚构作品。腾讯将用互联网创新产品形态呈现故事，依托腾讯旗下媒体平台进行传播（著作权归创作者所有，腾讯享有独家信息网络传播权及作品优先开发权）；充裕创作周期：作者可以按一个季度、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来规划创作周期。如果作者已有创作完成或正在创作中的作品，腾讯也很乐意就作品呈现与传播与之协商。

　　2015年7月，网易推出了“人间 ”非虚构写作平台。负责人关军在频道介绍中写道：“我们想搭建的，是中文世界最好的非虚构内容聚合平台……一方面，‘人间’偏爱生活中一切鲜活的素材，无论是精彩故事的讲述，还是对人、对生活场景、对社会生态、对某些有意味瞬间的描摹，都是‘人间’渴求的。它可以来自名流，来自职业写作者，也完全可以来自贩夫走卒，升斗小民。另一方面，‘人间’也欢迎宏大的写作计划，假如您想完成一部重磅叙事，像《冷血》那样，或是围绕某一主题的作品，比如《打工女孩》，‘人间’都愿意参与其中，提供尽可能大的支持。这个平台也会支付具有足够竞争力的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