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金瓶梅》何以可能?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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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研究》(第十三辑)

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筹)编

复旦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

 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其传播的主要方式当然是原著的印刷出版。

在近四十年间,中国内地及港台十余家出版机构参与了《金瓶梅》的出版发行,出版了十余种《金瓶梅》。其中既有国家级的出版社如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书局;也有省级出版社,如齐鲁书社、岳麓书社;还有高校出版社,如吉林大学出版社;甚至市级出版社也参与其中,如漓江出版社。这些出版物包含了《金瓶梅》的各种版本系统:词话本、绣像本、张评本;既有影印本,也有排印本。为了方便读者,研究者还分别作了校订注释。这些出版物显然对《金瓶梅》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金瓶梅》的出版有全本和删节本、内地版和港台版、正版和盗版之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金瓶梅》原著的出版尽管有了明显改观,但受到种种条件制约,直至今日,内地仍以删节本为主。

1985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戴鸿森校点《金瓶梅词话》,该本删节了19174字,但却标志着对《金瓶梅》出版的松动,后曾多次印刷,其影响极为深远。紧接着1987年齐鲁书社出版了王汝梅校点的《金瓶梅》绣像本,收录张竹坡评点,删节10385字。

更值得关注的是,齐鲁书社在出版该本之后,经有关部门特批,又出版了该版本的全本。虽然数量有限,且规定了特定读者,但这毕竟是内地出版的最早的未删节的《金瓶梅》排印本。事实证明,该本的出版并未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但却为研究者提供了许多便利。

三十多年后再回想此事,其经验值得有关方面思考借鉴。随后1988年文学古籍刊行社据1957年《金瓶梅词话》本重印,2013年又加印,遗憾的是仍然规定内部发行,一般读者难以看到。

值得一提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出版了白维国、卜键校注《全本详注金瓶梅词话》。该本由主管部门特批限印3000套,定价2980元,出版不久,便告售罄,可见其受欢迎程度之高。这是自1987年齐鲁书社出版《金瓶梅》绣像本足本之后,内地出版社第二次出版的《金瓶梅》足本。以此种方式不定期出版足本《金瓶梅》,估计是内地今后仍会采取的政策。

与内地情形相反,港台出版的《金瓶梅》均为全本。

1980年12月台湾增你智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魏子云校点《金瓶梅词话》排印本。香港太平(中华)书局1982年8月出版《全本金瓶梅词话》,底本为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本,对原书明显错误之处和版面上的墨点有所修版,后曾多次刷印。香港星海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87年8月出版梅节校点《全校本金瓶梅词话》排印本,卷首有校点者“前言”,卷末附《金瓶梅词话辞典》。香港梦梅馆1993年3月出版《重校本金瓶梅词话》排印本,梅节校订,陈诏、黄霖注释(该本后由台湾里仁书局2007年11月初版,2009年2月修订一版,里仁版十二年间刷印了三十一次)。香港梦梅馆1998年8月出版《梦梅馆校定本金瓶梅词话》线装本,梅节校订,陈少卿抄写,影印大安本,据梅节所藏十卷本,台湾里仁书局2012年8月出版。近年在韩国梨花女子大学图书馆发现张评本初印本的翻刻本或同版后印本,此版本省略了回评,装订为12册。由台湾学生书局2014年12月影印出版。

近年来,各种新媒体成为传播的重要渠道,互联网更是人们使用最多的媒介。在互联网百度搜索引擎上输入《金瓶梅》书名,便可获得大量相关信息。其中包括对兰陵笑笑生与《金瓶梅》基本情况的介绍,关于《金瓶梅》作者,“百度百科”列举了“王世贞说”“丁纯丁惟宁父子说”“贾三近说”“屠隆说”“李开先说”“徐渭说”“王稚登说”“蔡荣名说”“赵南星说”“李渔说”“卢楠说”“冯梦龙说”“薛应旂说”“贾梦龙说”“汪道昆说”等十余种观点,并指出:“兰陵笑笑生,是明代第一奇书《金瓶梅》的作者所用的笔名。此人真实身份已成为历史谜团。《金瓶梅》廿公跋说‘《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巨公寓言’。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则说他是‘嘉靖间大名士手笔’。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独立创作长篇白话小说的作家,兰陵笑笑生在小说创作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所创作的《金瓶梅》以市井人物与世俗风情为描写中心,开启了文人直接取材于现实社会生活而创作长篇小说的先河。”这一评价还是比较公允恰当的。

通过互联网可以免费收看“哔哩哔哩”视频网站播出的《金瓶梅》讲座、《金瓶梅》原文诵读、《金瓶梅》影视作品。优酷、爱奇艺等视频网站播出各种《金瓶梅》影视作品,可以免费或付费在线观看,还可以获得《金瓶梅》各种版本及如何购买的信息。

网络传播的效果十分显著,如马瑞芳教授的《品读〈金瓶梅〉》、梁军的评书《金瓶梅》,在喜马拉雅音频播放后,获得了大量听众。

从2006年7月份开始,梁军着手录制评书《金瓶梅》,一共九十五回,每回25分钟,总共有两千多分钟。据梁军说,2006年11月底刚刚录制完成,只给圈内的几个朋友听过,但不知为何,年底就传到网上了。早在梁军录制的过程中,就已经有一些电台与他联系,希望能够播出,许多听众听过这段录音后,再三转发给周围的朋友,听众对梁军的评书更加关注。对于《金瓶梅》中不可避免的性描写,更是引起了听众的好奇。许多隐晦的内容都被艺术化地处理了,实在避不开的色情地方,也都用“他们就那个了”或者“他们搂在一块儿”一句话带过。

由中国金瓶梅研究会创办的微信公众号“金学界”,自2019年11月11日注册发刊以来,截至2020年10月22日,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便发表了345篇论文,设立了“版本研究”“批评与批评方法研究”“传播与域外传播”“民俗与文化研究”等14个专辑,订阅客户达3473位,单篇阅读点击量最高达16877次,订阅人数覆盖城市335座,国家和地区16个。这就较好地开辟了学术研究与大众传播的沟通渠道,能够使更多的受众全面系统正确科学地认识《金瓶梅》。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在众多“金学”研究者的共同努力下,“金学”始终呈现着方兴未艾的局面,《金瓶梅》文学经典的地位也不断得到巩固。中国《金瓶梅》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吴敢先生对此曾作了系统概括:

1989年6月14日成立于徐州的中国《金瓶梅》学会与2005年9月17日成立于开封的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筹),前后接续,迄今三十余年,中国《金瓶梅》研究的基本队伍不断扩大、定型,已经形成一支阵容整齐、行当齐全的高层次、高水平的研究队伍,涌现出数十名著名金学家,集结成数百人的专业研究阵容。并且与海外“金学”同仁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学界公认走在了国际“金学”的前列,被公认为国家级(准国家级)著名学术团体之一。

连同刚刚举办的第十六届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已经成功举办了23次大型学术会议,其中全国会议7次、国际会议16次,另外还有十余次专题会议。编辑发行了14辑学会刊物《金瓶梅研究》。《金瓶梅》原著各类版本的整理出版与注释出版,近年已有近十种之多,并且半数以上已经印行。出版了数百部专著,发表了数千篇论文。关于《金瓶梅》研究文献资料的整理工作也已取得显著成就,如黄霖先生主编的《金瓶梅资料汇编》,朱一玄主编的《金瓶梅资料汇编》,侯忠义、王汝梅编的《金瓶梅资料汇编》,方铭主编的《金瓶梅资料汇录》,周钧韬编的《金瓶梅资料续编1919—1949》等等,为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中国古代小说网近期曾列举近年多部“金学”著作,这些论著既有对《金瓶梅》作全面系统的论述,也有就“金学”的某一方面作专题分析,涉及“金学”的各个领域,内容十分丰富。

前者如黄霖著《黄霖讲〈金瓶梅〉》(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版),收入黄霖先生从人物形象、社会文化、艺术成就三方面赏析《金瓶梅》的文章五十篇。以历史的宏阔视野,文学的犀利笔触,艺术的精准分析,巧妙地引领读者进入《金瓶梅》光怪陆离的境界,聚焦婆娑世界众生百态,透视没落时代镜底春秋,观赏世俗社会风情画卷,品味千古“奇书”,领悟“金学”无穷奥秘。

吴敢著《金瓶梅研究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分为上编金学概论、中编金学专题、下编金学学案三编,主要内容包括:明清时期的《金瓶梅》研究、20世纪的《金瓶梅》研究、成书年代、成书方式等。

另外,宁宗一著《说不尽的〈金瓶梅〉》(北方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王平著《兰陵笑笑生与〈金瓶梅〉》(中州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冯文楼、冯媛媛著《金瓶梅导读》(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等等。

就某一“金学”专题进行分析论述的论著每年都有几部问世。叶思芬的《叶思芬说金瓶梅》(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版),认为《金瓶梅》并非“淫书”“禁书”,而是一部从普通人的视角出发,描写日常生活的书,写的是柴米夫妻的衣食住行、爱恨情仇、贪嗔痴慢、生离死别。从书中可以看到明朝中后期运河沿岸一个有钱人家的日常生活;看到潘金莲如何挣扎谋求一个更好的未来;看到西门庆在官场、商场乃至欢场的应对进退;看到那个时代的官员、商人、妓女与尼姑的生活点滴,以及这样的日常中,人的可笑、人的可怕,还有人的可悯;看到数千年来从未改变过的世道与人心。

曾庆雨的《云霞满纸情与性:读〈金瓶〉说女人》(东方出版中心2019年版),付善明的《奢华与堕落:论〈金瓶梅〉的艺术》(文化艺术出版社2015年版),白维国的《金瓶梅风俗谭》(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黄强的《金瓶梅风物志:明中叶的百态生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扬之水的《物色:金瓶梅读“物”记》(中华书局2018年版),史小军、罗志欢的《金瓶梅版本知见录》(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版),叶桂桐的《〈金瓶梅〉版本研究枢要》(中州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邱华栋、张青松编著的《金瓶梅版本图鉴》(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张惠英、宗守云编的《〈金瓶梅〉语言研究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黄文虎著《英语世界中的金瓶梅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版)等等。包括《金瓶梅研究辑刊》在内的国内学术期刊每年都刊发多篇“金学”论文,许多高校的硕士、博士论文也以《金瓶梅》为研究对象。

可以看出,他们研究的视野非常开阔,选题多以微观为主,为前人所未曾涉及。他们都是“金学”的后起之秀,表明“金学”后继有人,令人欣喜。

国外《金瓶梅》的翻译出版近年也有一些新的进展,香港学者洪涛对此作了介绍,兹择要略述如下:

日译本的情况在张义宏《日本〈金瓶梅〉译介述评》(载于《日本研究》2012年第4期)文中有所介绍。此文指出,《金瓶梅》在日本的译介史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江户时代的注释、改编阶段;明治时代的节译阶段;二战以后的全译阶段。张义宏简要介绍了三个阶段中《金瓶梅》各个日译本的特点、流传情况以及产生的影响,同时探讨了《金瓶梅》译本在日本的拒斥与接受、沉寂与流行所受到的意识形态、文学思潮、赞助人以及译者身份等因素的巨大影响。

关于越南译本情况,阮国雄的越译本分成12集,1969年由西贡市的昭阳出版社出版。阮南指出,阮国雄的越译本是据“洁本”译出,却向读者宣称是基于一部“最完整、最丰富”的底本翻译的。同时,“(阮国雄)越译本还进一步将那些已经‘洁净’化的章回译成更‘洁净’的”。

关于韩文“全译本”,大约有六种:金龙济本(1956年)、金东成本(1962年)、赵诚出本(1971年,1993年)、朴秀镇本(1991—1993年)、康泰权本(2002年)。所谓“大约有六种”,是因为有些“全译本”未必是真正的“全译”。金东成译本(乙酉文化社,1962年版)不翻译秽语,只收录原文以供参考。朴秀镇本也删除部分性描写内容。

关于英译本,《金瓶梅》的英文本“全译”,20世纪只有厄杰顿(Egerton)译本一种(实际上该书也略去若干细节)。另有Bernard Miall的译本,是个转译本,只呈现与西门庆相关的故事主干。

到21世纪,才有芮效卫(David Tod Roy)前后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完成的全译本。此书据《金瓶梅词话》译出,译本分五册。各有标题:聚、对手、春药、高潮、散。译本第一册1993年出版,第二册2001年出版,第三册2006年出版,第四册2011年出版,第五册2013年出版。

就研究领域来看,韩国和日本学者《金瓶梅》研究成果尤为突出,近年出版发表论著多部(篇),如崔溶澈《四大奇书与中国文化》(高丽大学出版文化院2018年版),陈起焕《〈金瓶梅〉评论》(明文堂2012年版),康泰权《由〈金瓶梅〉看明代禁书政策》(载《中国语文论丛》第59卷,2013年版),金宰民《〈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插图研究》(《中国语文学论集》第88号,2014年版)、《〈金瓶梅〉人物的社会性研究:以西门庆与登场人物的人际关系为中心》(《中国语文学论集》第108号,2018年版)、《〈金瓶梅〉中的王婆与玳安人物分析》(《中国文化研究》第43辑,2019年版),柳秀旼《中国人情小说与朝鲜人情小说比较初探:以〈金瓶梅〉及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为主》(公众号“金学界”5月19日专辑“传播与域外传播研究”)等等。

日本学者川岛优子著《〈金瓶梅〉的构思及其接受》(研文出版2019年版),试图阐明《金瓶梅》的创作构思及其在日本的传播需要。《金瓶梅》最大的特征在于“详细地描写”,小松谦著《“四大奇书”研究》(汲古书院2010年版)将“四大奇书”放置在白话文字化、白话文学成立的过程中进行定位,对《金瓶梅》成书与流传的背景作了论述。

综上所述,《金瓶梅》当下传播的局势可以概括为出版界不懈努力,尽量打破僵局;新媒体发挥重要作用,使普通受众逐渐认识到《金瓶梅》的经典性质;国内外学界积极踊跃,成果可观;内地管理层则仍需纠正观念,改进思路。

选自《金瓶梅研究》(第十三辑)

《<金瓶梅>当下传播漫议》,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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