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口的察觉》:生命对面的反光镜
李美皆 |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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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医患关系的不甚和谐,敦促医学热切地呼唤人文加入。叙事医学即医学与人文的相遇,它通过书写不乏共情与反思的有温度的平行病历(与生物医学的传统病历相对和并行)等,克服现代医学唯技术论、去人性化的冰冷特征,达到全方位的医学关怀。通常的叙事医学是从医生角度出发的,但医疗终究是医患双方的事,需要二者双向奔赴,那么,有没有从患者出发的叙事医学呢?有之,何恒清的《生死门口的察觉——25位普通人的生命觉醒》(漓江出版社2022年2月出版)就是这样一本书。

叙事医学是医学人文的重要实践,它把平行病历当作故事,强调讲故事的治愈力。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讲医学故事”的创作实践,或许可以称为民间的“医学叙事”,是医学人文中的人文性的更加亲民的体现。比如,美国的医疗剧《急诊室的故事》《周一清晨》等,以电视剧的形式传达医学观点,帮助老百姓了解医学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中国曾举办的“急诊室的故事”“医患的故事”等主题征文活动,拉近医院与百姓的距离。何恒清的《生死门口的察觉》也是这样的一种“医学叙事”,而且,它反映的是疾患的极端状况即曾经濒死的患者的体验与感悟,一头关乎生,一头关乎死,是生死哲学的深度叩问。

死亡是人类的终极课题,但又常常被避而不谈,然而,如果不能参透死,又如何能够珍惜生呢?所以,近年来有一些打破死亡避讳的书很受欢迎,比如,美国的阿图·葛文德的《最好的告别》,中国的《死亡如此多情》,它们颠覆传统的生死观念,直面临床医学的临终时刻,为生者的死亡认知提供了一个深刻而鲜活的维度。而今,《生死门口的察觉》又为这个“生死叙事”序列增添了一个新的文本。

与《死亡如此多情》一样,《生死门口的察觉》主要采取的也是口述实录的方式。虽然本书的副题是“25位普通人的生命觉醒”,但其主体人物并非单单这25位,而是有一个大写的“我”即作者的灵魂始终在场。从体例上来看,这25篇人物书写均由三部分构成:访谈故事,访谈面对面,访谈手记。从时间上来说,就是访谈之前、访谈进行时、访谈之后。所以,这本书饱含着何恒清自己在采访之前的期待和采访之后的感悟,并非作者退场的旁观书写,而是倾情代入的“热写作”。

唯独死亡是在世者不能实践的,死亡是一去不返的旅程,谁也不能死过又回来讲述,所以,生者和死者之间的信息实际上是不对等的。《生死门口的察觉》的难能可贵即在于,由一些到达过死亡门口的人讲述自己此前此后的生活以及生死关口的觉悟,来代偿性地弥补普通生者的生命终端意识,弥合生者对于死亡的“无知”。

临床医学有四个模型:战争、替代、姑息、顺应,其中前两个模型比较多见,战争模型就是靶向治疗,把病灶当作靶点,替代模型就是器官移植和再造。何恒清所选择的这25个人,多数是接受过这两个模型治疗的危重病人。无一例外,这25位采访对象在“过来”之后,才深切地感觉到:没病,真好!才纳闷自己没病时怎么不懂得珍惜!“过来”之后,他们才算是活明白了,做到了活在当下: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所有这些大彻大悟的背后,都是一度濒死的代价。遭到生命抛弃之后才领悟,那代价是不是太大呢?是不是可以有一种聆听,使我们能够在别人的遭遇中观照自我、大彻大悟?《生死门口的察觉》就是这样的一种聆听,读者所聆听的,正是25位到过生死门口的人的倾诉。

当人肆意地挥霍生命而疏于健康管理时,是把身体和生命看得固若金汤的,等疾病和死亡的威胁一旦临近,才会惊觉,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生死门口的察觉》正是一些过来人在“来不及”之前给出的及时提醒,涅槃重生者的自述也更具说服力。书中的25位受访者经历过涅槃,对于功利欲念开始放手,去除“我执”,彻悟到: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然而,实际是如此吗?也未必。他们并非从此就走向佛系,并非由此就得出“应该躺平”的结论——这正是本书的价值判断的可靠之处。《生死门口的察觉》提供的这些人事案例,足以引起读者的反躬自省,而如果大多数人有了反思,整个社会风气就有望扭转。

死是生的天花板,死比生更为确定,所以,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而极度推崇技术与工具的“科学医生”是无法在生死问题上使人神依和魂安的,基于真实案例的写作却可以做到这一点。《生死门口的察觉》中有一些感性细节,使人对于生死刹那的印象过目不忘,比如,有个人得病后一直想自杀,那么最终,是什么使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呢?是肚子逐渐有了饥饿感——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理由。何恒清问一个受访者,你相信有来生吗?受访者答,不相信,还是先把这一生过好吧。这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也是一种活在当下、活在今生的达观。未知生,焉知死?同样,未知死,焉知生?生死之问是最大的灵魂母题,其回答是永无穷尽的,甚至同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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