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将运动员的汗水视为宝贵的商品。

出汗的益处是避免死亡。

笑——“内脏的慢跑”。

古代的武器是手、指甲、牙齿。

生命不过是四肢的运动。

……

跑步、游泳、摔跤、拳击、举重、散步、瑜伽……比尔·海斯通过追溯这些不同运动形式的起源，记录了它们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将他自己个人的运动经历与从古至今的运动的文化和科学史联系起来，剖析人类运动的动态变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来了解运动在21世纪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

《汗水的奖赏：运动小史》[美]比尔·海斯 Bill Hayes著 沈慧译/中国工人出版社2024年4月版/68.00元

ISBN：978-7-5008-7989-3

下 潜 

我的身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完全一无所知。我脱下衬衫、短裤、鞋子，坐下；已经准备好了，却还是在拖延。我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或者自以为是这样，但怎么也建设不好。我看向水，仿佛想寻找信号，却一无所获。然后，有什么让我冲了出去—听天由命，不耐烦，又或许不过是码头上叮咬我的苍蝇。我起跳了。这其中不乏暴力：身体打破明镜般的水面，扎进水里，耳边一声巨响；还有皮肤上的感觉，皮肤和神经的感觉，深入骨髓。一种与疼痛不无相似的感觉。

我想那就是疼痛。我想到断裂的冰柱。有种刺痛感。我戴着泳镜，所见即所感：混乱，湿漉漉的混乱，感觉的混乱。墨绿色、棕色、黑色，还有绽放的白色，仿佛喷溅的颜料，刺过透明，刺过湖之眼的玻璃体。我看到自己的双臂，手肘外屈；还有泡泡，或者说气泡。我感觉像在做水肺潜水，却没佩戴装备；一阵恐慌袭来。水很凉，据说水温只有 10 摄氏度。我几乎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其中的谬误。但与此同时，我在向前移动，手臂划水，不断向前。

我用力蹬腿，本能地觉得蹬腿能摆脱寒冷，不然也别无他法。现在我看到我的双臂前伸，手聚成V形。我在水里迅速游过，确知自己正在移动，快得像在飞一样。肺里的空气则已所剩无几。

我看到透明的绿光，水面越来越近。我像拉弓射箭一般，右手尽量前探，同时收回左臂，准备一出水就切换到自由泳。

上浮的过程与下潜相反，但又感觉一样—都是各种感觉（对温度、水、力、光的感觉）乱作一团。真棒，我冲出水面，见到湖岸、船库、树木时，周围又亮了起来。我把空气攫进口腔（就是这种感觉，说“吸气”并不准确，那有种身体孔武有力的感觉），攫满两肺，然后入水、摆臂、蹬腿、转动—游了起来。我换了四五次气，能游多远就游多远，脑子里完全不想其他事情；然后转身。我爬上码头，皮肤和肌肉都绷紧了，“吸”满了氧气。

后来有朋友问我干吗要这样，“拜托，已经 10 月了，湖水冰着呢”。

“因为我可以。”我回道。

有人告诉我，美国作曲家弗吉尔·汤姆森（Virgil Thomson）满 90 岁时，说自己终于快乐了，因为他再也不用运动了。（他两年后去世，想必那是没有运动的两年。）我的心态不一样。完全不能运动是我对变老的一大担忧，那意味着整日呆坐在电视机前，卧床不起，没法举重、跑步、散步。那还不如先毙了我呢。不，等等。还是把我扔进湖里吧。等我的“大限”到了，我想出去游泳。

我对运动的这种渴望，在某种程度上是天性使然。我从十二三岁起就对人体兴趣浓厚。也正是因为兴趣，我后来写了有关睡眠科学和人类血液史的书，以及 19 世纪经典教科书《格氏解剖学》（Gray’s Anatomy）背后的故事——还为此专门和一年级医学生一起学了一年解剖学，做全面尸体解剖，试图亲身感受亨利·格雷（Henry Gray）本人的实践。那本书写完后，我多了不少空闲，于是每天都去健身房，跑步，上瑜伽课和动感单车课，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那时我的运动史已经不短了，但我从没想过，其实运动本身也有历史—压根儿不知道有那么回事。直到 10 多年前的某个下午，我才突然在健身房里想到这点。

那天我爬上了一台爬楼梯机—我一直以来的有氧器械首选。爬楼梯机不仅能刺激臀部，还有一定的心理提振作用—当你比地上的人足足高出一米多，你会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我设置好我的常规训练计划：燃脂，15 级，25 分钟；放好毛巾、水壶，把iPod耳机塞进耳朵。我的指尖触到了器械的开始键。那个威力强大的绿色小圆圈：每次按下，都是一次把过去一笔勾销、让肉体罪恶消泯的机会。然而，那天我莫名其妙地犹豫了片刻。我的眼前是各种肤色的男女老少，有做重训的，有弯腰躺在大橡胶球上的，有和刑具般的器械融为一体的，也有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的。我看着他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如果我要追溯运动的源头，会一直追溯到哪儿？

我站着想了一会儿，然后按下清除键，拿起毛巾、水壶，从爬楼梯机上爬了下来。我接下来的举动纯属本能反应—我去了图书馆。

供稿人：陈　麟
初审：戴佳运
复审：陈　麟
终审：张维特